因为锦衣卫挖地三尺的习俗,从犄角旮旯里搜出的不仅仅是人,还有尸体,但凡是与灭门案、爆炸案、构陷案无关的尸体。都被移交到了顺天府。
孙传庭蹲坐在正堂的门槛上,看着摆了满满一庭院的尸首,就是一次次的挠头,这要掉多少头发才能破得了案?
衙役这点人手,这么多的命案,估计要破到猴年马月去。
“孙府丞,孙老师父在卿玉楼设了宴,请孙府丞过去一趟。”一个衙役点着脚,穿过了满庭院的尸首,在孙传庭耳边小声的说道。
孙传庭猛地站了起来,满脸骇然的问道:“谁?!眼下五城兵马司、金吾卫、锦衣卫、巡铺全城封城锁坊,这个时候设宴,找死吗?想死别拉着我呀,缇骑今天跟疯了一样,连金水河都被闸夫捞了一遍,看到那边了吗?三十七具沉尸!!”
“这个时候招惹缇骑,是觉得田尔耕是个大儿吗?那田尔耕是个大儿,可是彻查的是万岁!”
衙役赶忙解释道:“孙承宗孙老师父,徐光启徐老师父,太保袁可立,三个人联合设的宴,卿玉楼是皇庄。”
“哦?”孙传庭松了一口气,大声的说道:“感情是万岁设的宴呀,那感情好,东翁!你带着仵作把这些尸首都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我去赴宴。”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你且小心些吧。”师爷张方平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
张方平是绍兴人,绍兴人杰地灵,文风炽盛,但是江南自衣冠南渡后,就一直是人多地少,功名的配额实在是少之又少,又有洪武帝的祖训,江南人不得任职户部官吏。
绍兴的读书人谋个生路在祖训这道大山面前,更是难上加难,师爷的出现,原因很多,但是落榜,甚至不中举的读书人,成为别人的师爷,在大明,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师爷,可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一个完完整整辅佐主事官的机构。刑名律例、钱粮会财会、文书案牍等方面都有专业的人才负责,也被称幕府。
在幕府中办事的那些类似后世秘书、参谋等文职佐理人员,就叫幕僚或幕友。
他们是一些接受过专门训练,在刑名、财会、文秘等方面具有专门知识和一技之长的读书人,被各级地方长官聘请为某一方面的私人顾问,不带官职而参与政务。
平日里,幕僚和官员,都是平礼相待。
“东翁以为今日之宴的主要会说些什么?”孙传庭笑着问道。
张方平看着满地的骸骨和来回奔波的仵作,笑着说道:“站队,左边东林,右边阉党,中间皇党。”
“我早就站过队了。”孙传庭大笑几声,走出了顺天府,奔着卿玉楼而去。
卿玉楼与紫禁城里御前作崇质殿外的涵福阁遥遥相对,就隔着一条皇城护城河筒子河,就在长安左门外大街的南侧,站在卿玉楼的最高处,能隔着高高的宫墙看到涵福阁。
而此时乾清宫的朱由检,正一脸奇怪的看着面前的书信,这是锦衣卫送来的书信,是由张嫣手书,亲自封了火漆,用于让田尔耕放过张之极的筹码。
朱由检看着原封不动的书信,火漆依旧封的极好,这说明,田尔耕甚至没有打开看过。
“田都督实在是有趣至极。”朱由检抓起了书信,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
张之极,田尔耕把人放了,但是他却把书信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张嫣一拂长长的素色衣袖,奇怪的问道:“送回来是应有之意,就是皇叔不说,田都督也知道皇叔和国公府的感情,怎么都会把张之极放了。只是皇叔不能说,我替皇叔说了而已。”
“他要是不送回来,皇叔就应该着手杀了他。”
朱由检将信封撕开,打开了里面的纸张,脸上露出了惊讶,无奈的笑道:“空白的?”
“不然呢?”张嫣一脸理所应当的说道。整个信,包括信封都没有一个字,是一张白纸。
“皇嫂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救张之极吗?”朱由检砸了咂嘴,能在京师这座城池混到权力中心的所有人,都没有简单人物。
张嫣站起身来,说道:“皇叔,卿玉楼的大戏搭好戏台子了。”
“至于皇叔问的问题,是也不是。是张国公护犊心切,别说张之极没把他田尔耕怎么样,就是张之极真的把田尔耕如何,田尔耕还敢动刑?英国公府是皇叔的人,他田尔耕就是在怒火攻心,只要不是失心疯,哪里敢做什么。”
朱由检站起身来,准备摆驾到御前作崇质殿的涵福阁去,看今天晚上的这处大戏。他当然不能出现在宴会上,但是搁这护城河看一出大戏的心情还是有的。
今夜这处大戏并不是朱由检的主意,而是在张维贤走后,徐光启到了乾清宫,同时还带来了孙承宗的奏疏,孙承宗以东林党魁的身份攒了一个饭局,提出了今夜宴请朝臣的说法。
缇骑们的动作无疑让朝野上下震动不已,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天启五年,魏珰凶焰滔天的时候,可以说是人人自危。
他们终于回忆起了当初被厂卫支配的恐惧。
秋天的蚊子长着牙,袅袅的熏香在朱由检的身边环绕,朱由检忽然想起了些事,疑惑的问道:“皇嫂今天让尚衣监的人送到卿玉楼一些东西,是徐老师父和孙老师父要的吗?是什么?”
“鞋。”张嫣笑着回答道。
“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