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64章(2 / 2)

何昭君点点头,率众而出往里走去。少商跟在后面连连摇头,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若是换做她,定要塞些银钱过去,再说几句辛苦了之类的感激话,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多结些善缘总是没错的。

少商原以为要往阴暗潮湿恐怖的监牢一游,谁知却一路奔向黄沙铺地的后院刑场,只见那里已站了数名身着朱玄二色官服的行刑官,刑场当中设了个一尺高的木制刑台,上面跪坐着一名只着月白中衣的男子。

一见了这人,少商立刻察觉到走在前面的何昭君在微微颤抖。待走近了,她又发觉那是一位十分英挺俊逸的高大青年,虽此时行迹落魄,但神情举止不失尊贵傲气。

他看见何昭君,微笑道:“你来了,是来为我送行么。”

何昭君嘲讽一笑:“不,我是来收取你的头颅,拿回去祭奠我的父兄。”

那青年神色一黯:“是我对不住你。”

何昭君道:“世子这么客气,可是又有事要我帮忙了”

少商正在肚里感叹如此帅哥奈何做贼,听闻此言才察觉这对很快就要完结撒花的夫妻有些怪异。

肖世子柔声道:“若你还念着夫妻一场的情分,请为我寻找善姬的下落,将她妥善安置”

话未说完,何昭君已悲愤的大笑起来,厉声道:“情分什么情分是将我大兄和四兄的头颅插在枪尖上向我父亲叫阵的情分,还是将我五兄乱马踏成肉泥的情分抑或是一刀捅死我那身怀六甲的嫂嫂的情分”

肖世子嘴唇颤抖:“这些并非我所为。”

“我知道,”何昭君一把抹去眼泪,讥诮道,“你素来标榜仁义宽厚,自不会做这些,是你那些抢着立功的兄弟们做的,而你的父亲也默许了。可他们既然都死在乱军中,我也只能朝你讨债了我实话告诉你,陛下仁慈,原本念在肖家累世显贵,想给你留个全尸,是我上奏恳请将你枭首的”

肖世子脸色惨白,不敢置信道:“你,你这贱人,竟然”

“还有你那些姬妾生的儿女,看看流放途中能活下来几个罢。”何昭君露出一抹狠厉的神色,她抬头看看天色,向那几位行刑官行礼道,“时辰已到,请行刑罢”

当中那位朱红色官服的官员点点头,挥手让刽子手上来烧黄纸,祭鬼神,两名巫祝在旁作舞,最后喷酒开刃,高高抬起厚背大刀,用力挥下

少商连忙闭眼别过头去,再睁开眼时,已见何昭君亲自上前捡起那颗拖着血迹滚落刑台的头颅,两名仆从则用油布帮她将头颅裹起。

一身孝衣的何昭君就这样抱着头颅缓缓走来,神情倔强,满脸是泪,头颅上淋落滴答的血迹顺着她雪白的衣裙蔓延开来,深红凄厉,阴仄诡异。

少商觉得喘不过气来,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胸口仿佛要迸裂一般。

其余官员还留在刑场收拾,少商毫无知觉的跟着何昭君一步步往外走去,直到走出廷尉府门外,她忽然喃喃道:“我不能把阿垚留给你,你总是欺凌羞辱他”

“你觉得我以后还敢吗”何昭君倏然回头,脸上似笑似哭:“父亲咽气前将我叫到身边,向我磕了一个头,说对不住我,然后重重打了我两个巴掌,打一掌告诉我一句话。第一句,以后再无人替我挡风遮雨了,以后再有风雨只能我自己顶着了第二句,将来何家和幼弟就要靠我了你觉得我以后还敢欺负得罪任何人么,还敢么”

她泪眼滂沱,迷蒙中想起自己从小无论得罪了什么人,闯了多大的祸,父兄们总是不厌其烦的替自己周全善后,可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再也无人那样疼爱她了。她尖声叫道:“你不要以为我非要跟你作对,倘若我父兄能活过来,给我十八个楼家我也不要”

何昭君到底年轻,再也装不下冷静狠厉,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手上的头颅滚落一旁,油布略略散开,露出里面狰狞可怖的死人面容。

少商手脚冰凉,缓缓上前,正要捡起那头颅,身后忽传来一个熟悉又安心的声音“少商,你怎么在这里,我看见你的轺车了”

少商飞速回头,只见凌不疑骑马疾速而来,逆光中,犹如年轻俊美的神祗一般,她立刻觉得泪意上涌。

凌不疑见她一脸苍白孱弱,立刻飞身下马,几大步上前抓住她,低头看见地上那个头颅,连着油布一把提起扔给旁边的何家仆从,“安成君不必让她来看这个吓唬,楼程两家本就打算退亲了。”

何昭君缓缓的拭泪起身,冷笑道:“从未见过十一郎这般怜香惜玉,程小娘子,你既有了这样一位”

“你适才还说再也不敢得罪任何人,”少商突兀的打断道,“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能信你将来会对阿垚好么。”说完她扭头就要走,却发现凌不疑还牢牢的抓着自己。

“你现在一头一脸的冷汗,不能受风,坐我的车回去。”凌不疑修长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纤细柔软的胳膊,看似和气却不容置疑的将女孩拖向一旁的漆黑安车中。

少商此时心乱如麻,满心都是那死人头颅的恐怖样子,点点头就同意了。

谁知凌不疑的车是不预备踏凳的,少商正想手脚并用爬上去,身后的凌不疑一手搭着车框,另一手往她腰上轻轻一托,就将女孩托着送上马车。

凌不疑回过头,看着绷着脸的何昭君,冷漠道:“安成君,在下押送逆贼并送你回城的路上就说过,不要觉得天下人都欠了你家。何将军忠勇可嘉是真的,但他轻忽大意也是真的。肖家父子巧言令色,卑怯示弱,哄得令尊放下戒心,疏于防范,你难道不清楚否则即使变生肘腋,照陛下的安排也不至于这般惨烈。安成君,如今众人皆怜悯你姐弟孤弱,可来日方长,是与人为善还是处处树敌,只在你一念之间。在下盼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他将挂在腰上的马鞭丢给一旁的梁邱飞,转身就上了马车。

“凌大人”少商低着头坐在车内,双手扶着膝头,身上犹自微颤,却强撑着道,“我是不会退亲的,她自可怜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天下可怜的人多了,我一个个让的过来么我我打定的主意,绝不更改”

凌不疑不去管女孩的嘴硬,微微一笑,说了句似乎全不相关的话:“你放心,冯翊没有像滑县那样。”

少商忽的抬起头,苍白的面庞泛出病态的嫣红,又惊又疑的望着他。

“何将军虽有轻忽之责,但他勇于弥补,将五个儿子和全部亲信都堵了上去,连家小就不及顾念。当夜先以少数心腹守住了城池,同时调集大队人马,次日就合围了肖氏叛军,短短三日就全歼了肖贼。”

少商抬着头,苍白的小脸上亮晶晶的,不知是汗是泪。

“是以,没有大批散落出来的乱军为匪,即便有小股乱兵,何将军也提前飞骑通知了乡野县郡,早早做好了防备。”凌不疑看着女孩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柔声道,“你放心,大家都好好的,没有滑县城外那座乱葬岗,你也不用老去荒山坡下祭奠亡魂了”

少商眼前浮现了医庐中那个受尽凌辱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她辗转挣扎,可还是冰冷的死在自己怀里,那个爱听自己吹笛的小酒窝婢女,那一群群家破人亡的孤寡在泣血干嚎,还有猎屋外层层堆叠的尸首上燃起的熊熊烈焰她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捂面低头痛哭。

凌不疑一动不动的静静坐着,连女孩的衣角都没碰一下,耐心等她哭个痛快。

少商哭的头晕脑胀,恍惚间仿佛是被凌不疑抱着下车的,看见自己回来,程顺老管事激动的似乎打了个跌,也不知摔的重不重。

她含含糊糊的跟凌不疑道了别,擦干泪水,一步步走向主屋,向程始和萧夫人恭恭敬敬的行礼磕头,然后坚定道:“阿父,阿母,明日我们就去楼家退亲吧。”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