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朗映怀毫不在意，只将手下移，轻轻拍哄在沈逐凰的后背。</p>
小师妹这般在他怀中哭着，倒叫他觉得，他心中那快要满溢而出，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述，更没办法在这么多人面前表述而出的难过与痛苦，也就这样被小师妹一同哭出来了一般。</p>
他微微闭目，将怀中的小师妹拥得更紧了些，说出口的声音，比之小师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p>
是如出一辙的沉重和晦涩。</p>
“师妹，陨灭……于琼庭而言，是解脱。”</p>
他说得艰难，但言辞间的笃定，却还是很坚定的传递给了沈逐凰。</p>
“比起身躯神魂永陷黑暗，数百年以来，一直苦苦撑住那魂灵中的一分纯净，谁又能说……”</p>
“如现在这般，对琼庭，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挣脱囚笼呢？”</p>
“所以，小师妹，可以难过，但不要自责，也不要自恼，更不要将最后……琼庭的陨灭，归结到你的身上。”</p>
“你要知道，至少在最后，他亲手将自己灵魂中的那一分纯净，取出给你时，应该是琼庭许久都不曾有过的——由他自己做出的决定。”</p>
“逐凰，他是愿意的。”</p>
朗映怀温柔又不失坚定的话语，便如同温泉池中的脉脉暖流一般，潺潺淌流过沈逐凰的心尖，让她冰冷的身体，都在一点点地回暖。</p>
于沈逐凰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师尊刚现身时，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说出的第一句话。</p>
【我的灵魂，便交付于你了】</p>
原来那时，她所感受到的并不是她的错觉。</p>
师尊的这句话，当真是对她说的。</p>
沈逐凰将脸重新埋进朗映怀的怀中，两行清泪再度落下，朗映怀覆在她后背上的手一顿，随后也闭目将她拥紧。</p>
———————</p>
沈逐凰没有消沉太久，往事暗沉已不可追，但眼前乃至未来之事，却尚有改写的机会。</p>
师尊已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绝不能让师尊的心意，和师尊留存在这世间最后的存在，就这样白白浪费。</p>
兰凝夏见小师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安慰之语，只将先前师妹情绪失控时，她替师妹保管好的神石，递还给了对方。</p>
兰凝夏知道，有些伤痛，是需要时间去慢慢磨平的，不是眼下几句关切之语，就能将这种创痕抚愈的。</p>
所以，便也不必提了。</p>
只会平添小师妹的难过。</p>
倒是被她放回至小师妹掌心，这枚寄存了天道意识的神石，主动对沈逐凰开口了。</p>
“陨灭只是新的开始。”</p>
沈逐凰眼睫一颤，看向手中神石的双眸中，影影绰绰地便生出了些极微渺的希冀来。</p>
“他做出了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虽然本心只是为你，待他真正成为我的继任者后，成为下一任天道，他也再不会记得你。</p>
但这确实也是，对琼庭本人，最好的选择了。</p>
沈逐凰听着天道暗藏玄机的话，她抿了抿苍白的唇，却到底没有再追问下去。</p>
她知道，这世间有许多事，都是没办法明明白白讲清楚的。</p>
她也完全没必要刨根问底。</p>
即便她是真的很想知道。</p>
可她却更怕，怕她的一昧探究，会破坏掉什么。</p>
于是沈逐凰便也只敢在心中，生出许许多多的美好祈愿来。</p>
她已经不求能和师尊再有一段缘分，惟愿他真能如天道所说——拥有属于琼庭的，真正的开始。</p>
“多谢。”沈逐凰俯身向天道郑重致谢。</p>
天道却并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只道：“第三样，是需要你。”</p>
——金红屏障内——</p>
逆簌大半个身子，都被金色浸透，那是自他身体内，源源不断般涌流而出的鲜血。</p>
有似血藤一般妖异的纹路，已经从逆簌被衣袍挡住的身躯，沿着他修长的颈项一路向上，逐渐攀覆上了他的半张面孔。</p>
瞧来，于夙邈对面所站着的，已经不再像是个拥有神格的神明，而更像是一尊堕神了。</p>
夙邈握着金色长枪的手，没有半分犹豫，将那聚凝了九成神力的锋锐枪尖，向着逆簌体内的更深处，深深刺进。</p>
逆簌的双眼因为这过盛的痛苦，而蓦地睁大。</p>
夙邈的神力在他体内肆虐，刺入他体内的长枪，更是将他对自身神格的最后一重保护，也无情破开了。</p>
逆簌有想过，他与夙邈这种经天地蕴生的仙神，于实力上，会存有一定的差距……</p>
可他却从未想到，在他将历任天道的记忆和能力，都全部收为已用后，却还是会被夙邈毫不留情地压制，到现在，更是连神格都要被对方毁去了。</p>
由天地蕴生出的仙神，便是这般强大到，连他都苦心筹谋至此，却都无法战胜的存在吗？</p>
也怪不得……怪不得已经自成体系，天地法则也在逐渐变得圆满的世界，再容不下当初那种，十二仙神同临此界的存在。</p>
可现在呢，这天地大道，怕是连这最后一位仙神，也都要容不下了。</p>
逆簌到现在，才有些可悲的发现，也许连他的反抗，他想要成神的愿景，也都在天地大道的预测中。</p>
是他想要成神，才会有灭世之劫，会有他与夙邈之间，注定要落得双神陨落，两败俱伤的无解之局……</p>
还是说，是天地大道想要让夙邈，这天地间的最后一位仙神陨落，也想要消减修真界的势力和实力，才会有他逆簌向天地大道的反抗，有了针对于修真界的灭世之劫？</p>
这些……他已经全部都分不清了。</p>
逆簌感受着自己体内，那于夙邈的枪尖下，如风中残烛般，摇曳将熄的神格。</p>
于他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的同时，逆簌也再控制不住地，近乎疯魔地大笑出声。</p>
他笑得放纵，被枪尖刺穿的体内，因他身体笑时的颤动，而更是被夙邈的神光搅弄得一塌糊涂，五脏六腑都碎了个彻底，可他已经不在意了。</p>
他已经要死了，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p>
太可笑了。</p>
四千年的筹谋，四千年的恨意，四千年的疯魔，如今——竟都成一场空了！</p>
这让他痛失所有，也让他恨至极致，将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天地大道，他终究是没能奈何它分毫！</p>
甚至到最后，还极有可能称了对方的意，也让他做了一回天地大道的捍卫者！</p>
所以说，何其可笑啊！</p>
夙邈也该觉得可笑吧！</p>
他这个掀起灭世之劫的人就要死了，可那铺陈满天的，却不是奖赏夙邈除去他这个罪魁的功德金光，而是远胜于他四千年前渡仙劫时的神罚之雷呢！</p>
多好啊。</p>
千年后有人再读起今日所记的仙史，该是九重天的最后一位仙神，为除恶神逆簌，与其在结界中死战，最后双神陨落，天地同悲，自此之后，天地再无仙神吧！</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