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米不由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蓝礼。
他就那样简简单单地站在原地,后背依靠住公车站牌的铁杆,低头卷着香烟,没有任何特别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这样专注地手中的“事务”。纽约清晨那稀薄的阳光清冷而凛冽地落在肩膀之上,勾勒出那一抹疏离和漠然,所有的勃勃生机都在往内收、往下沉,波澜不惊,却又暗潮汹涌。
那双眸子低垂了下去,隐藏在睫毛的帘布背后,让人无法捕捉到眼底的真实情绪。萨米的视线忍不住跟随着他的眼睛看向了手中的卷烟。骨节分明、苍劲有力,那修长的指尖撵着细细的烟草,仿佛正在制作着世界上最精致的工艺品,每一个动作都是艺术。
隔壁那条道路还是十字路口处,传来了“突突突”的引擎声响,然后他就抬起了眼眸,平静,那是一双无比平静的眸子,甚至于太过平静,以至于那淡淡的涟漪都几乎察觉不到。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视线微微停顿了片刻,仅仅只是刹那,似乎就有些出神,就连手上的动作都不由停了下来。但,转瞬即逝,随即,眼睑就再次垂了下去。
一切重新恢复波澜不惊的平静。
萨米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不知道这场戏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蓝礼的表演应该如何形容,更不知道这一遍的拍摄和此前一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但那种强大的表演气场,却牢牢地抓住眼球。这一份能力,就足以让萨米屏息凝视了。
表演本来就是一种看得见却摸不着、感受得到却无法表述的艺术形式,有一种演员,仅仅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那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人挪不开视线,就连指尖和眉尾都是戏。这种强大的气场赋予了整个表演与众不同的魅力。
眼前的蓝礼,就让萨米感受到了这种震撼。她竭尽全力瞪圆了眼睛,唯恐自己错过每一个细节。然后萨米就看到一个身影从眼前经过,她不由皱起了眉头,懊恼地瞪了过去,随即才发现,那个人居然是托尼,萨米差一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站在旁边的贝蒂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视线里就可以看到托尼横穿过了片场,走到了摄影师的身边,然后直接从三脚架上把摄影机拿了下来,亲自扛到了肩膀上,一步一步地靠近正在表演之中的蓝礼。
这,这不太合适吧?
这场戏不是才五秒钟而已吗?这场戏不是开机的第一场戏吗?这场戏不是一个过渡作用的场景切换吗?这场戏不是一扫而过的简短镜头吗?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了模样?
现在已经过去了约莫半分钟,但拍摄还没有结束?而且托尼还不满足,亲自扛着摄像机上前捕捉近景?不,已经不是近景了,眼看着托尼就已经贴了上去,近景变成了特写,而且还是三百六十度特写,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拍摄一场转场的戏份,倒像是拍摄男主角首次隆重登场的戏份,又或者是情感大爆发的戏份,现场的情况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现在,拍摄的固有节奏完全被打破,蓝礼也好,托尼也罢,两个人都摆脱了剧本的束缚,也摆脱了预定的轨道,仅仅只是根据着自己的直觉走,指引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贝蒂的视线落在了不为所动的蓝礼身上,看着他卷好香烟,看着他叼起了烟嘴,看着他转身走向了教学楼,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的脑海里没有剧本、表演以及镜头的框架束缚,仅仅只是单纯地无法移开视线,在那个身影上,时光似乎停下了脚步,看似与世界融为一体,实际上却是格格不入,仿佛看到了自己。
贝蒂不由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双眼难以抑制地流露出了悲伤,莫名地,眼眶就红了起来。这让她有些狼狈,慌张地低下头,然后用双手捂住了脸颊。可是溺水的窒息感却始终挥之不去,她放下了双手,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了蓝礼,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好像……就好像在那个男人身上,她可以寻觅到一丝安全感。
所以,这就是托尼坚持由贝蒂饰演梅瑞狄斯的原因吗?
她不是一名演员,只是一个真实地鲜活地挣扎在痛苦边缘的女孩,如同梅瑞狄斯一样。现在,贝蒂就感受到了梅瑞狄斯的状态,心绪无法控制地就被那个男人吸引,不是荷尔蒙的化学反应,而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同身受。在他的身上,她嗅到了港湾的温暖和祥和。就好像……他能够理解她的痛苦一般。
“卡!”托尼的声音远远地响了起来,但事实上,他已经追随着蓝礼进入了教学楼,脚步最后在那晃晃悠悠的大门门前停了下来。现在已经打破了原有的所有计划,剧组的工作人员全部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拍摄进展到了什么阶段,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第几场戏,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托尼却没有理会剧组的一片茫然,甚至没有回到监视器旁边的打算,直接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坐了下来,打开摄像机,然后开始回放。
整个剧组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也没有进一步的口令,所有人都纷纷朝着剧务投去了征询的视线——导演擅离职守的情况下,拍摄的任务又副导演负责,但剧组的运转则由剧务负责。
杰瑞米-马克斯(jerey-arks)顿时就感受到了压力山大、不知所措,因为他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拍着拍着,整个剧组的工作就变得荒腔走板起来,他也不知道现在托尼和蓝礼到底进行到了哪里。最为直接的办法就是,走过去询问托尼,但问题就在于,现在似乎不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