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房俊那个棒槌却变不可能为可能,将朝野尽皆认定的一场败仗,硬生生的打出一场大胜。
数万吐谷浑铁骑在右屯卫火器面前撞得头破血流,数万人灰飞烟灭,吐谷浑可汗诺曷钵弃马奔逃狼狈不堪,其世子更是战死于乱军之中……
长孙无忌此刻关注的不是房俊这一仗到底事怎么打了,火器到底有着多么巨大的威力,而是经此一战,右屯卫大获全胜,河西全境稳固,关中门户森严,所有危机迎刃而解。
固然西域依旧战祸频仍,数十万大食人蝗虫一般犯境,可到底距离长安甚远,大可从容布置安排,不似先前那般被动。
而辽东这边,既然河西危机已解,那么即便拖延几日,亦不会影响大局。
李二陛下自可从容进军,围攻平穰城,两国是否议和以尽快结束东征之战,也就没有那么迫切。
这其中若是渊盖苏文稍有反复,以陛下之刚烈自负,议和之事将会立即告吹,下令猛攻平穰城,直至高句丽城破国亡。
长孙冲主导议和以攫取首攻的机会,自然不翼而飞。
虽然身在平穰城里应外合,将高句丽军队之布防一丝不漏的传递给皇帝亦算是大功一件,可是这如何与主导议和之功勋相媲美?
身为内应而立下功勋,就算李二陛下不食言,赦免长孙冲的罪责并且准许其返回长安,朝野上下也一定会掀起非议,最起码那些个御史言官便会跳出来质疑。
然而若是长孙冲能够主导议和,使得一国之都城兵不血刃的被攻陷,整个国家内附大唐,那样的功勋,谁敢质疑?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不由恨得咬牙:房二这个混账,似乎与自家儿子八字不合,早不大捷晚不大捷,偏偏在这个时候大捷,断了大郎建立殊勋的大好机会,真真是天生的克星啊……
果不其然,李二陛下已经捋着胡须说道:“既然河西之危已然解除,东征是否快速结束便不显得那么重要。如此,可以与渊贼展开议和,但是大军攻伐不能停止,当以最快之速度攻陷泊汋城,抢夺渡过,使得大军可以渡过鸭绿水,直扑平穰城。”
虽然都是暂且与渊盖苏文接触,试探着商谈议和之事,但是心急于结束东征而与之议和,与争取最小之牺牲获得最大之授意而议和,本质上完全不同。
前者未免要接受一些对渊盖苏文有利之条件,而后者则完全占据主动,是打是和,由唐军一手掌握。
长孙无忌嘴里有些苦涩,却只能颔首道:“喏!老臣下去之后便书信给犬子,令其与渊盖苏文展开商议,取得一定之共识之后,再由陛下指派专门人员与高句丽方面接洽。”
即便如此,他也努力促进议和,没有丧失希望……
李二陛下对于长孙无忌的心思自然心知肚明,喝了口茶水,对长孙无忌和颜悦色说道:“辅机毋须烦扰,朕既然答允一旦长孙冲立下大功便予以特赦,准许其重返长安,又岂能食言而肥?安心便是。”
话中之意,便是“即便长孙冲之功劳未必那么显赫,但吾也会放宽一手”,这的确是李二陛下的风格,该狠的时候狠,但是该施恩的时候,却也能够宽宏大量、施恩于下。
长孙无忌岂能听不懂?
心中有些感动,毕竟自家儿子犯下的可是“谋逆”之大罪,放在历朝历代,那都得是杀头的死罪,断无特赦之理。
便即起身,跪拜于李二陛下脚前,涕泗横流,感激不尽道:“老臣教子无方,羞愧无地矣!幸得陛下宽宏,长孙一门自当竭尽死力,永为鹰犬!”
“唉!辅机何必如此?法理无外乎人情,朕看着长孙冲长大,自然知晓他本心非是刺王杀驾。只不过是一时失足,行差踏错,无论如何看在辅机的份儿上,又岂能吝啬于一个特赦令?快快起来。”
伸手前去搀扶,心里却有些腻歪。
这舅子一辈子阴险,谋算人心,却也是个刚硬的性子,这么多年历经无数风风雨雨,当年被继续赶出家门不得不到高士廉门下乞求收留的时候也未曾落下半滴眼泪,可是最近这几年,却时不时的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