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依旧是一身宽大的道袍,一头青丝简单的挽个发髻用玉簪固定,跪坐在地席之上素手沏茶。消瘦的背脊挺得笔直,白玉也似的秀美脸庞泛着淡淡的笑意。
檀香袅袅,美人如玉。
坐在他对面的李二陛下放下手中的卷册,接过长乐公主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品了品味道,展颜赞道:“吾儿现已尽得这阳羡红茶之精髓,汤色红艳透亮,香气清鲜纯正,滋味鲜爽醇甜,天下之茶,朕首推阳羡红茶。”
长乐公主浅浅一笑,揶揄道:“父皇不是赞女儿沏茶的水平好么,这分明是在赞美这阳羡红茶好啊。”
李二陛下面色一黑,哼了一声说道:“休要提起那棒槌,提到他为父这头痛病就要犯了。”
阳羡红茶原本就只是在阳羡一地小范围之内小有名气,可是经由房俊与阳羡周家合作之后,阳羡红茶便凭借着房家强大的销售渠道以及强力的推广迅速在大唐境内流行起来,即便是倭国、高句丽、百济、甚至是大食等国现在亦都认可,价格更是贵比黄金!
夸赞阳羡红茶,那就等同于夸赞房俊。
只是李二陛下心里对于房俊擅作主张鼓噪百姓冲击道德坊一事依旧耿耿于怀,自然没好气……
长乐公主掩唇轻笑。
明媚的冬日暖阳自窗外照进来,斜斜的映射在她的山上,空气中有些微浮动的灰尘飘舞,她的俏脸仿佛一块绝美的羊脂白玉,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眉目如画……
即便是李二陛下之定力,依旧看得有些发呆,心中愈发郁闷痛楚。
如此钟灵毓秀的闺女,偏生被那个长孙冲给耽搁了如花的年月,怎不叫李二陛下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长乐公主何等聪慧,见到父皇黯然的眼神,便知道他必是又勾起伤心郁结之事,便转移李二陛下的注意力,问道:“父皇手里拿的是‘百骑’的奏报么?可是长安又发生了什么新奇事?若是不涉及机密,可否给女儿听听?”
李二陛下嘿了一声,将手里的卷册递给长乐公主,闻言道:“父皇何曾对你有什么机密?不过是房俊那厮又搞事情,父皇都懒得管他……”
长乐公主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接过了卷册,细细阅读。
李二陛下颇有些发愁,喝了口茶水,郁闷说道:“你舅父这次算是把房俊得罪得狠了,房俊现在站稳了跟脚,第一件事就是对你舅父家的铁行出手,父皇亦是为难啊。”
他要打压关陇集团,但是心中难免对于长孙无忌还是有所眷念的,毕竟是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好臂助。
铁厂是长孙家的支柱,房俊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狠狠的掐住长孙家的命门!
旁人或许不知房家生铁的成本,他李二陛下如何不知?
这般价格战搞下去,长孙家必然是损失惨重。
若是论起权谋机变,房俊远不是长孙无忌的对手;可若是这般商贾之事,放眼天下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斗得过房俊。
想想失去的长孙皇后,若是她死后没几年长孙家便一蹶不振,自己岂非辜负了当初对长孙皇后承诺的照顾长孙家的誓言?李二陛下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他在犹豫要不要阻止房俊,对长孙家手下留情。
卷册上的字数不多,只是简略的汇报了房家大肆将铁价压低迫使长孙家不得不同样压价应对,都只是一些客观的描述,没有一字一句的猜测和推断,李君羡现在是越来越谨小慎微……
长乐公主静静的看完,将卷册放在一旁。
抬首见到父皇一脸纠结的神色,略略沉思一下,细声说道:“其实父皇不必为难,想必房俊的目标绝非是舅父一家。”
李二陛下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长乐公主替他斟满茶,说道:“房俊之性格向来是有仇必报,这一次朝中官员群起而弹劾,可不仅仅是舅父一人。房俊爵位被削,心中定然满怀郁愤,出手报复那是必然之事。那日稚奴寿诞之上他对舅父挑衅,相比只是适逢其会,撂下几句狠话而已,他真正的目标定然是所有的关陇集团。依着女儿对房俊的了解,价格战这种低级的手段绝非房俊的真正目的,或许是故布迷阵,也或许……就只是顺手给舅父填填堵。”
李二陛下愕然。
之所以惊愕,不是因为长乐公主细致入微的分析将房俊的性格简单明了的刨解来开,鞭辟入里一针见血,令他茅塞顿开,不得不承认这种分析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而是自己这个闺女何以对房俊的了解如此清晰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