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大明水师阅舰式(1 / 2)

秦始皇和汉武帝的故事已经远去,但大明有现成的例子,在阻止皇帝出巡。

明武宗在宁王叛乱后南巡应天府,然后在淮安府清江浦落水,染病,不治身亡,而明世宗南巡承天府,走到卫辉的时候,行宫大火,若非陆炳营救得当,恐怕也是一命呜呼了。

刺杀是保守派们反对皇帝出行的第一个理由,且非常的充分,皇帝这个目标的高价值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出行的切实成本,摆在那里。

以永乐六年朱棣动心起念准备北巡开始,一直筹备了整整一年,才在永乐七年二月初七,率领马军步军五万扈从,经过滁州、凤阳、徐州,进入了山东地面,二月二十六日,朱棣前往兖州,二十七日,祭奠自己的十弟鲁荒王朱檀,荒这个谥号是朱元璋亲自定的,因为鲁王确实荒唐。

嗣封鲁王朱肇煇是朱棣的侄子,这个侄子早早的等候着,恭顺的态度让朱棣非常满意,朱棣恩赏了一番。

朱棣的赏赐格外的厚重,锡赉甚厚的原因是为了表达叔侄之间的亲亲之谊,因为靖难,朱棣和侄子们的关系并不融洽,这走了二十天,到祭祀结束,祭祀所用各种物品,再到赏赐侄子,一共的花费是白银二十万银、粮草四十三万石、人吃马嚼林林总总下来,将近五十万银。

这之后,朱棣就再也没有恩赏过各地藩王了,甚至在多次北伐的路上,没有召见过藩王,都是为了省钱。

永乐十二年三月二十三日,朱棣北伐过来,在鸡鸣山召见晋王朱济熺父子,不是为了赏赐,而是为了废掉晋王,因为晋王朱济熺总是对人说:燕王可以靖难,我也可以。

当时朱棣带着兵,如果晋王父子不来鸡鸣山觐见,就带着兵直扑太原,武力废藩。

晋王朱济熺被废,王位让给了弟弟。

皇帝出巡对于朝廷而言是一笔庞大的支出,不仅仅是吃喝拉撒那么简单,嘉靖年间,道爷南巡老家的时候,派了南巡大臣,带着几十個人,专门沿途勘察,征调民夫修桥补路,路窄则拓,路险则平,甚至连渡口桥梁过分简陋也要进行重新修建,并且沿途建立下榻行宫,搞得地方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所以,反对皇帝出巡的不一定是佞臣,借着始皇帝遇刺的事儿,提醒陛下,这一趟出门,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而且支出极为庞大,滋扰百姓,怎么看都是费力不讨好,天子万金之躯,还是在皇宫里老老实实待着的好。

劝皇帝不要胡乱折腾,是一种保守的策略,这种保守的策略,在国朝衰退期,是非常适用的,国朝衰弱,意味着哪哪都是堵不上的窟窿,皇帝路上出点差错,那就是天翻地覆了,但凡是皇帝能出去溜达的时代,都是国朝上升期。

张居正十分谨慎的判断了形势,确定了天子可以出行,而且是非常有必要,张居正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大明国力在上升的大背景下,陛下出行,有助于人心的凝聚。

万历十年十月初二,文华殿内廷臣们在彼此商议着一件事,看起来情绪非常激动,和皇帝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而月台上极为威严的天子,一甩手说道:“一切从简,不必再议了。”

朱翊钧来回都是走驰道,自然不必过分折腾百姓修桥补路,而他也没有在天津卫修建行宫的打算,大明在天津有皇庄,一个名叫燕正楼的酒楼,宫里的三号人物李佑恭已经提前前往筹备了,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陛下,天子出行,还是得威严一些,这是不是过于简陋了?”张居正看着礼部尚书万士和,万士和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月台上这位爷什么性格,举世皆知,连远在泰西的费利佩二世都知道皇帝的节俭了。

“大明军不够威严吗?土蛮汗、俺答汗可是有话要说。”朱翊钧看着张居正反问道。

大明京营锐卒三万,水师精锐三万,这排面还不够大吗!就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有这样的排面?谁敢说不够威严!

就这阵仗摆出来,朱翊钧就是穿短褐出席,没有人敢轻视大明皇帝。

张居正只好开口说道:“那倒是非常威严。”

皇帝不要面子,朝廷要不要面子?陛下下面这些大臣们要不要面子?张居正绞尽脑汁,最终也没能想到一个说服陛下的理由。

朱翊钧笑着说道:“靡费还不如赏赐给军兵来的实际。”

“陛下圣明。”张居正当年种下节俭的种子,现在收获了大嘴巴子,陛下连必要的仪仗都是能省就省,这谁看了,不说张居正这个帝师元辅苛责皇帝?

保守派曾省吾,颇为无奈的说道:“陛下,臣还是以为,此番前往天津卫是极好的,但是有坊间议论南巡之事,臣以为不妥。”

“哦?”朱翊钧看着曾省吾问道:“大司马觉得南巡不妥?”

“诚如是也。”曾省吾俯首说道:“应该北伐。”

曾省吾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惊讶的看着曾省吾,一时间分不清楚曾省吾的成分,到底是保守还是激进,皇帝亲征北伐?大司马这话,确定是保守派言论?

曾省吾明确的陈述了自己的想法。

朱翊钧看着大司马一脸认真的样子,确信了曾省吾的确是保守派,他真的特别遵循祖制,燕王朱棣就北伐了五次,宣威草原,借着宣威草原,震慑南衙的宵小,曾省吾觉得去南巡也没什么用,不如直接北伐来的干脆直接。

“北面还是太危险了。”张居正明确反对曾省吾的主张。

北伐?俺答汗都被斩首示众,宗主大汗土蛮汗和儿子们都在大明京师享清福,北伐,伐谁?瓦剌都跑到西域去了,完全都是沙子的地方,去干什么?

曾省吾的想法其实也没有错,只要大明京营仍在持续不断的胜利,那就能够有效的震慑南衙的宵小之辈,现在的南衙在大量白银流入之后,没有变成尼德兰地区那样,就是因为京营的强大,北伐和南巡消耗都很大,但北伐可以拓土,南巡是内耗。

“大司马为难朕了,朕习武不辍,奈何英武不如成祖文皇帝。”朱翊钧笑着说道,他也想带兵!奈何没那个天赋。

太宗文皇帝是有军事天赋的,作为自古以来唯一藩王造反成功的典型,偏居一隅打大一统朝廷还打赢的主儿,有带兵打硬仗的本事,朱翊钧不符合北伐的条件。

“臣有罪。”曾省吾赶忙俯首说道。

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大司马的提议还是很好的,实乃是朕之过也。”

大明皇帝要前往天津卫,带了郑王和德王父子二人,并没有带家眷,也没有带过多的仪仗,只带了廷臣随扈,在十月十四日这天,一切准备就绪的大明皇帝出发了。

驰道上开路先锋是李如松,他率骑营在前面开路,而其他的步营都是坐的马拉火车,铁马的数量还是太少了,马拉车还是现在驰道的主流,因为轨道的缘故,马拉车即便是用驽马也能保证行军速度了。

“略显浮夸。”朱翊钧看着自己的豪华车厢,车厢是五点式的安全带,车厢内能摸到的地方都是软包,车厢外还带着防滚架,翻了车,朱翊钧连磕碰一下都不会,这是专门定做的大驾玉辂。

一台十六匹的铁马,就拉了一个车厢,除了铁马之外,还有四匹马拖行,算是马拉火车。

大驾玉辂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朱翊钧甚至想晃动身体为车加速,不过还好的是,窗外的风景很好。

皇帝的车驾在下午的时候,抵达了天津卫,整个过程路况极为良好,没有堵车,天子出巡,驰道封闭,骑营在前面开路,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铁马运行良好,甚至连烟灰都没有多少。

有些贱儒对铁马非常不看好,用贱儒的原话就是:铁马千好万好,怎么不让皇帝使用呢,还是不行!

这一次朱翊钧到天津卫阅视水师军马,用的就是铁马拉动的大驾玉辂,狠狠地扯了贱儒的大嘴巴子。

朱翊钧下榻了海河和运河交汇的地方,燕正楼就坐落在这里,这里有一片竹林,叫北竹林,而燕正楼就坐落于竹林之间,朱翊钧不住在在燕正楼里,而是在燕正楼旁边一个三进出的院子里,这里也是皇庄的一部分。

狡兔三穴,燕正楼就是个幌子。

从京师到天津卫用了三个时辰,朱翊钧并没有感觉到疲惫,相反精神很好,和上一次来,天津卫满眼荒芜完全不同,登上院内高楼,登高望远,夕阳将波光粼粼的运河染成了金红色,而运河上的漕船,川流不息,自从漕粮海运后,漕粮河运占据运河四个月的运力被彻底释放出来后,南北货物沟通频繁了起来。

“那是煤船。”朱翊钧手伸向了运河之上,略显兴奋,他看到了煤船,里面是焦炭,是大明煤银对流的现实,不再是户部尚书王国光奏疏,而是现实。

大明真的在他的手中不断的变好,他做的这一切,不是没有意义。

天津卫从满眼荒芜变成了如此繁华的地界,这就是新政的现实,而不是朝堂上的枯坐,一切都值得。

这也是张居正同意大明皇帝南巡的意义,整天在皇宫里奏对,即便是行之者一,信实而已,那终究是虚妄,不如这么亲自看一眼,只要看一眼那煤船,就能知道新政真的在有效的运行之中。

朱翊钧用千里镜不断的看着河面,直到江灯渔火出现的时候,朱翊钧仍然贪恋这人间的胜景,即便是夜里,运河上的漕船,也是无休无止的在行驶着,并没有停歇,朱翊钧才知道大明的运河如此的繁忙。

十月份已经是初冬了,再过半个月的时间,河面就要结冰了,这段时间也是运河最为忙碌的日子,冬天的储藏可是极其旺盛的需求,北方准备过冬了。

“最是人间烟火气,伴得浮生又一年。”朱翊钧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千里镜,伸了个懒腰,到了天津卫,他什么都没做,就一直在盯着运河在看,看着运河上船只来来去去,看着运河边上的民舍,看着支着灯笼的酒家,哪怕是明月高悬,仍然忙碌着招待着过往的船夫,一直看到了寒风乍起时,月上柳梢头。

他在看人间烟火。

好像没什么意义,但好像有天大的意义。

朱翊钧心满意足,心安理得的睡下了,他这一觉睡的极为安详,是突然来到大明之后,最安稳的一觉,他知道了新政在一点一滴的改变着大明,大明正在从极度虚弱中,艰难、缓慢而坚定的一点点的改变,他、张居正、戚继光、谭纶、王国光、万士和甚至是王崇古等等,所有人做的一切,不是在水中捞月。

生物钟一如既往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叫醒了朱翊钧,今天不用参加廷议,但大明皇帝还是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盥洗之后,朱翊钧前往了燕正楼,看到了等在正厅的朝臣们。

张居正急坏了!在见到陛下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

早上的时候,张居正问骆思恭陛下何在,骆思恭说,下榻后不知上所在,一句话把张居正给吓的哆嗦,刚出来一天,陛下就找不见了。

看到皇帝的时候,张居正知道了这是皇帝的谨慎,以后野心家们,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渗透放火了,陛下出巡住的地方,连不参加防务的缇骑都不知道。

李佑恭为陛下在四个方向准备了住处,距离都在五里以内,至于具体是住哪儿,李佑恭也不知道,是陛下抵达天津之后,抽签决定的,所以趁夜袭杀放火,甚至在理论上的成功率都无限趋近于零。

“先生为何这般焦虑?”朱翊钧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