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恍然。</p>
镇子上还保持着他们赶集的传统，在约定好的日子，会有很多人家在镇子上摆个小摊，卖自家的东西。</p>
“那我们先回去了，小云阿姨，我们明天下午来找您。”陈卓说。</p>
“拜拜。”周云说。</p>
她目送兄妹俩回去，一直站在原地。</p>
她看着秀秀的小手被她哥哥牵着，这一幕让她心里头涌起了些许羡慕。</p>
……</p>
“Cut！”</p>
文冰惊喜地从屋子里走出来。</p>
“真的是神来之笔啊！我喜欢这一段！”</p>
周云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文冰。</p>
文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p>
“真的，我喜欢刚才这一段。”文冰说，“等会儿我得让老王去跟她们家说说，跟他们签一份演出合同。”</p>
周云惊讶地看着他。</p>
“你想让他们出现在电影了？”</p>
“对，就刚才那一段，我特别喜欢，我想把它放到电影里。”文冰说，“一对住在隔壁的兄妹，你看，他们出现以后，你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你意识到没有？你在小孩子面前的时候，完全没有攻击性，就呈现出了一种很特别的、女性独具的温柔。”</p>
周云摇头。</p>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p>
文冰说：“你来看。”</p>
他带着周云去看刚才拍摄的片段。</p>
周云看到镜头里的自己，尤其是自己跟陈卓和秀秀说话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眼睛里有像水一样的光。</p>
跟平时的她都不太一样，没有这么温柔与内敛的时候。</p>
尤其是刚才的拍摄，她都没有上妆，是正儿八经的素颜。</p>
因为夜色的原因，也不会显得过于素淡，呈现出一种玉质般的质地。</p>
周云一看就懂，文冰为什么会喜欢这一段了。</p>
因为自然。</p>
以及自然之中的生机勃勃。</p>
这就是文冰想要在这部电影里面表现的，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温存和真实。</p>
“不过，他们喊我喊小云阿姨，这不会穿帮吗？”</p>
虽然说可以后期再配音，不过，文冰是一直想要现场音的。</p>
文冰说：“后期配吧，就用这几句词，挺好。”</p>
他说：“我们现场收的都不能用了，我有了新的想法。”</p>
“什么意思？”周云问。</p>
文冰：“你看，这是我根据你上午拍的内容，写的一些话。”</p>
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小本上是他刚写的。</p>
“住到这里来，是我一个很自私的决定，离开城市，来到乡下，与之前的生活完全脱节，只是想要一个人待着。”</p>
“听说马上就要下雪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看到这里的雪，村子里的人不多，很多年轻人都出去了，他们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租一个房子，住下来，但他们也很善良，在我住下来以后，经常教我怎么锄地、种菜，我本来是不想自己做这些的，但是有一天我看到邻居家的那片菜园，看到那些长在土里的蔬菜、果子，我突然也有了想要自己弄一片菜园的念头。”</p>
“一个人住，有很多的不方便，但也有很多的方便，会有偷懒的时候，可是在这里，偷懒的后果会非常直接地显现出来，就像不及时劈柴的话，到了要用柴的时候就两眼捉瞎了。”</p>
……</p>
都是大段大段的独白。</p>
文冰的字写得很潦草，一看就是匆匆忙忙写出来的。</p>
周云惊讶地问：“都是后期配？”</p>
文冰点头。</p>
周云想象了一下。</p>
有点像纪录片。</p>
周云点点头，说：“我明白了。”</p>
文冰：“明天你们去捉河蟹，我也去把那一段给拍下来。”</p>
周云点头。</p>
“本来我想着等会儿再去找他们，跟他们解释一下明天不能去，刚才都是在拍戏。”周云说，“这样也好，不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们说这件事？”</p>
文冰说：“就现在呗。”</p>
周云点头。</p>
于是，文冰、周云和王梓琳三人一起去了秀秀家。</p>
陈卓开的门，看到他们，一愣。</p>
王梓琳笑着问：“小卓，你好，我是王梓琳，你妈妈在吗？”</p>
陈卓迟疑地点了下头，说在，然后问：“你们找我妈有事吗？”</p>
周云看得出来，陈卓对他们有戒备心。</p>
她说：“是关于电影拍摄的事，小卓，我们能不能进去跟你们聊一下？”</p>
就在这个时候，秀秀妈妈出来了。</p>
“欸，小王，小云，你们怎么这么晚来了？”秀秀妈妈惊讶地看着他们。</p>
周云跟他们最熟，所以由她来开口。</p>
“姐，我们想请小卓和秀秀参演我们的电影。”周云说。</p>
秀秀他们一家露出震惊的表情。</p>
……</p>
“您看，这就是刚才他们俩跟我说话的片段，当时正好在拍戏，秀秀可能没有注意到有摄像机在拍，文冰呢，觉得他们跟我那段对话很好，想要放到电影里去。”周云把文冰刚才拍的一段视频内容用笔记本电脑播给秀秀妈妈看了，“还有就是，明天中午小卓带我们去捕河蟹，也想拍一下。”</p>
秀秀妈妈一脸茫然。</p>
“这、这也能拍成电影吗？”</p>
周云笑着说：“能啊，而且，小卓和秀秀都是很好的孩子，大家肯定会喜欢他们俩的。”</p>
秀秀妈妈犹豫地绞手。</p>
……</p>
对于一家普通人来说，做演员这件事似乎距离生活太远，远得仿佛是另一个星球的事情。</p>
周云一时也紧张，不知道秀秀她妈妈会不会答应。</p>
秀秀她妈妈说，要回去思考一下。</p>
演员。</p>
这个职业看上去太光鲜亮丽了。</p>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光鲜亮丽地穿着这件职业的衣服，安之若素地穿很久。</p>
有的人穿上之后，承受不了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只能慌慌张张地脱下来。</p>
这太正常了。</p>
一切都很正常。</p>
为此，周云这天晚上没有睡好。</p>
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之前都没有想过的事情，那就是如果真的把秀秀和陈卓带上演员这条路，对他们是好事吗？</p>
两个人都还是孩子。</p>
而他们只是一个乡下人家的孩子——这么说很残忍，可是，这也是事实，他们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支撑两个孩子去做演员梦。</p>
周云一直思考到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p>
她坐起来，给宋迟发消息：你醒着吗？</p>
宋迟秒回：还在片场，怎么了？</p>
周云：我想给你打个电话。</p>
过几秒，电话就打过来了。</p>
“怎么了？”</p>
周云把自己想了一晚上的问题跟宋迟说了。</p>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p>
宋迟说：“你担心改变了他们的人生？”</p>
周云：“你也知道，文冰的电影不管怎么样，都肯定会受到很多人关注，他们两个人……也许会受到很多的关注，但是，他们在乡下，其实没有那么多能力去阻止一些东西，万一有很多的狗仔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呢？”</p>
宋迟：“那按照你这样的想法，其实很多小孩都不应该来做演员才对。”</p>
周云说：“很多有能力在小时候就去做演员做童星的，他们家境都很好，他们不像秀秀家……”</p>
宋迟：“停停停，打住。”</p>
“啊？”</p>
“你想得太多了。”</p>
“哈？”</p>
“这些事情，你应该告诉秀秀家，让她们自己做决定，而不是你自己在这里东想西想。”宋迟说，“再说，既然你也说了，他们都还是孩子，让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多一个选择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又不是现在就要做决定说这一辈子是不是都做演员了，出名了，周围人都认识了，那又怎么样呢？被多关注一点，影响他们上学了吗？他们是偶像还是什么，会被人围追堵截？”</p>
宋迟一顿话哐哐哐哐地说下来，周云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了。</p>
“你其实很清楚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只是怕帮别人做决定。”宋迟最后说，“但是，这个决定不是你帮他们做的，是他们自己做的。”</p>
周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心想，宋迟说得对。</p>
第二天一大早。</p>
又是照旧，五点钟就有人来铺轨道，架设备，调光。</p>
周云困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周围有人忙碌，她都不想睁开眼睛。</p>
刘韵拿纸润湿了给她润嘴。</p>
直到要拍她起床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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