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也担心过，自己对于支阳是不是别有心思。</p>
甚至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过来，她有那种心思。</p>
可她认真地比较过，跟宋迟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时不时地从身体里面涌现出来的本能的亲近和男女之欲，在面对于支阳的时候，从来没有过。</p>
她看到于支阳，会觉得这个小伙子长得很帅，但是更像是在接触一个她愿意去照顾的弟弟。</p>
周云一直觉得，自己对于支阳的亲近之感来自于于支阳之前的遭遇，她想要帮助他，解救他。</p>
但后来她又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p>
她是真的欣赏于支阳，而且是真的觉得于支阳身上的气质，和他跟她演戏时爆发出来的那种张力，是真正作为对手演员打动她的东西。</p>
连宋迟都没有给她这种感觉。</p>
无论是《问心》还是《海上沉月》，周云跟宋迟演戏，她都只会觉得，宋迟演得好，演技非常好，但并没有让她产生出那种可以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冲动感——演戏，演一对男女，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张力就在这里。</p>
很多时候，观众所说的cp感，指的其实也就是这个。</p>
周云更喜欢的是生活中的宋迟，而不是片场的宋迟。</p>
甚至这么说吧，宋迟的表演风格和气场，并没有能够让周云百分之百地投入进去。</p>
当初拍《问心》，后来拍《海上沉月》，都有这种感觉。</p>
但这不是宋迟的问题。</p>
宋迟演戏是毋庸置疑的投入，演得好。</p>
周云认真地想过，自己之所以不能够这么投入进去，是不是因为在她跟宋迟拍戏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有了暧昧的关系，偏偏周云又是一个理智型的人，她越是如此，越不愿意放纵自己，把生活中的情感投入到表演中去，反而无法像跟其他演员演戏一样，心里不用顾忌着平时私交上的感情，而是全情投入。</p>
恰好，于支阳就是这样一个人。</p>
有的演员，她跟对手演员越熟，越相爱，在戏里就越投入，越交融。</p>
但周云不行。</p>
她有一个非常朴素的理性意识——剧本里的人物关系跟她现实的生活是有差别的，把现实生活中对对手演员的情感移植到戏里面，是非常不专业的表现。</p>
在这种理性意识的影响下，她跟宋迟演戏，就有了天然的心障。</p>
周云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p>
她也还在摸索。</p>
文冰说：“我不想让于支阳来演，除了我觉得他个人的特质比较阴郁之外，其实也是担心一件事，你跟于支阳走得这么近，不仅把他当自己弟弟一样照顾，还签到了自己和宋迟手下，当初筹拍《盛装之下》的时候，你力排众议要用于支阳这件事就让很多人私底下议论你跟他的关系，你带着他又演这部戏，而且……这么一个人物关系，到时候上映了，你不怕别人再议论什么吗？”</p>
周云沉默。</p>
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么多。</p>
文冰的考虑是真把她当朋友了，所以，会替她想那么多。</p>
但是，周云也不知道，她要怎么做。</p>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就直接说“怕别人议论什么”，入行几年，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不敢再这么肆意无畏地说出不怕别人议论的话了。</p>
每一个决定都要付出代价，只是看她愿不愿意付出这个代价。</p>
周云问：“抛开其他的不说，你觉得于支阳适合吗？”</p>
她认真地看着文冰，问。</p>
文冰犹豫了。</p>
周云一看文冰这个样子，心里面就有了几分答案。</p>
看来，在文冰心中，于支阳其实是合适的。</p>
在现在这样一个演艺圈，确实很难再找到一个身上还有质朴感的演员了。</p>
现在这样一个造星时代，有几个人能够忍得下寂寞呢？</p>
但凡长得好看一点的人，都被挖掘出来。</p>
于支阳是因为他的特殊原因，才让他身上那种质朴的气质一直保留着，没有被大环境所影响。</p>
周云见文冰迟迟不说话，她说：“这样吧，我还是把于支阳叫过来，不管怎么说，你先见一面，其他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说。”</p>
文冰闻言，轻轻叹了口气。</p>
“你干什么还叹气？”周云有些无奈。</p>
文冰说：“听你的。”</p>
周云：“我们就别想那么多了，都说戏比天大，我们就找最合适的那个人。”</p>
文冰说：“小云，你想过没有，有可能这件事会成为跟随你一辈子的绯闻？”</p>
“我想过。”周云点头，“但是，我说了，我们做这一行，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误会，总有误会的，只要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身边的人知道我在做什么，这就够了。”</p>
茶馆里很安静。</p>
如果他们两个人不说话的话，就安静得几乎没有别的声音。</p>
外面，有些许声响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几乎听不真切。</p>
周云和文冰两个人坐在这里，许久没有说话。</p>
喝了茶，两个人回宾馆休息。</p>
刘韵已经睡了。</p>
周云一个人洗漱完，坐到床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宋迟打了个电话过去。</p>
宋迟问：“我给你推荐的那几个人，有觉得合适的吗？”</p>
周云说：“没有，都太精致了，唉。”</p>
“我也猜到了，我听你的那个要求就觉得很难找，除非去找没有演过戏的，从新人开始调教，但这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你们现在没有这个时间了。”</p>
“嗯。”周云点头，“宋迟，我问你，我跟别的男演员演戏，你嫉妒过吗？”</p>
“啊？”宋迟一愣。</p>
他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就转移到了这个上面来，问得他一懵，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了。</p>
周云：“问你呢。”</p>
宋迟沉吟片刻，说：“有时候有一点吧，不过，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怎么了？有人说闲话了？”</p>
“也不是有人说闲话，就是我自己在想这件事。”周云说，“之前威廉·斯坦图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不可能，这种绯闻传了就传了，当个热闹而已，但是，如果以后传出一些别人都以为是真的的绯闻呢？”</p>
“怎么会？”宋迟非常坚定地说，“我还在你身边呢，有我在，其他的绯闻都是假的。”</p>
“我晚上跟文冰聊天，我说，可以让于支阳来演这个角色，文冰跟我说，他担心让于支阳来演，会让之前因为《盛装之下》选角色的时候就有的绯闻甚嚣尘上，你应该知道吧，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我很喜欢于支阳，所以才力排众议，要让他演《盛装之下》的男主角。”</p>
“嗯，你是担心有人说你和于支阳？”</p>
“嗯。”</p>
“那傻小子成天跟在我身后跑，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我小弟了。”宋迟笑笑，“小云，你没有必要去担心外面的人说什么，我们都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事实，如果这个角色确实于支阳适合，就让他去演，这些天他一直跟在我身边，看我演戏，我也烦他了，让他去跟你拍段时间的戏也挺好。”</p>
周云心间涌过一道暖流。</p>
她知道宋迟是专门在安慰她和鼓励她的。</p>
周云说：“我、我觉得我变了。”</p>
“嗯？”</p>
“以前我根本不会考虑这些东西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变得畏手畏脚，说句话不敢说，做事也不敢做，从前理直气壮根本不犹豫的决定，现在也都变得瞻前顾后。”</p>
“可是，我却感到很高兴。”</p>
“嗯？”</p>
“你现在这么在乎传出来的绯闻，是因为你怕绯闻会影响到我们。”宋迟说，“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就知道了，你在顾虑我的心情，小云，你这样让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你在乎我，你在乎我才会顾虑我的心情。”</p>
周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p>
她笑了，然后说：“好吧，确实，我在乎你，我不想让这些事情影响到你的心情。”</p>
“没事，我是职业演员，我能调整好，而且，我也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不会被外界的这些声音所影响。”宋迟说。</p>
周云嗯了一声。</p>
“那，我就让于支阳明天过来跟文冰见一面了。”</p>
“嗯。”宋迟说，“我这边戏还在拍，没办法过去了。”</p>
“没事，你好好拍你的戏。”周云说，“平时多休息，别把身体搞坏了。”</p>
“知道。”宋迟说，“你呢？最近怎么样？”</p>
“特别庆幸接了这部戏。”周云说，“每天都在乡下待着，换了个环境，整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了。”</p>
宋迟：“看来还是要跟文冰合作，之前你还想拒绝，想接着休息呢。”</p>
“主要是这部戏正好也是慢节奏的，如果是《女杀手》那样的，我根本就演不了。”周云说，“后面还有一部《杀曲》，我根本演不动。”</p>
“真要你演的时候，你肯定演得动。”</p>
周云笑了起来。</p>
宋迟又说：“对了，我跟买了《无为者》的版权，准备把它做成电视剧。”</p>
“是吗？”周云惊喜地说，“你准备找谁来演？”</p>
宋迟说：“还早呢，正在做剧本，不过，我是想着给公司的签约演员演，我这边签了好几个演员。”</p>
“你这是越做越大的节奏啊。”周云说，“我之前还听刘韵说呢，你们公司的《千金不下堂》最近播得很火啊。”</p>
“嗯，还行，超出了预期的效果。”宋迟听上去也很高兴，“之前还没有平台愿意买，现在这部剧签的是分账，收益比预期得高很多，都有两家电视台来买了。”</p>
周云替宋迟感到高兴。</p>
“那就好。”</p>
上半年，宋迟公司的资金压力一直有点大，现在总算是转圜过来了。</p>
宋迟说：“签了好些新人，现在总算是有两个人起来了。”</p>
《千金不下堂》的两个主角马旗和刘龄心都是宋迟公司的签约演员，十八岁，年轻得很，如今因为《千金不下堂》这部剧一炮而红，有了姓名，是典型的年少成名。</p>
周云说：“祝贺你啊。”</p>
宋迟：“等下次有机会，我带他们见一见你，你那边如果有合适的角色，带一带他们。”</p>
“行。”周云点头答应了。</p>
宋迟如今正在拍的这部电视剧叫《卖家》，又是一部正剧。</p>
如今宋迟拍摄的电视剧基本以正剧为主，一方面是他自己想要打进这个圈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如今开公司，本身就想要结交更多的人脉，为自己公司的项目开疆拓土。</p>
就像《卖家》，他之所以演这部戏，也是因为他公司后面有个项目要请《卖家》的导演执导，两个人一联系，就有了这一次合作。</p>
周云说：“我本来还想去探个班，现在看来是探不成了，你自己好好的，一定要照顾身体，别逞能啊。”</p>
“好，知道。”宋迟点头，“你也是。”</p>
挂了电话。</p>
周云心情轻松了不少。</p>
每一次跟宋迟打完电话，都有这种感觉。</p>
她跟宋迟待在一起，总是能感到轻松、舒适。</p>
镇子上的夜里是很安静的，偶尔有车子从马路上开过去，成为安静夜里唯一的声响。</p>
周云睡得很熟，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公鸡打鸣的声音叫醒。</p>
周云已经习惯了公鸡打鸣的声音。</p>
她伸了个懒腰。</p>
太阳还没有出来。</p>
周云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外，迎面而来一阵清爽的凉风。</p>
已经入秋，这个时候，风沁着寒意。</p>
周云忙把外套穿上。</p>
路上已经有小孩在奔跑。</p>
前边还支了早餐铺子，香味滚滚。</p>
镇子上就是这样，好像什么东西都是沿着这条街铺陈开来。</p>
什么东西都在这条街的两边。</p>
周云忽然就又些饿了。</p>
但她还是换上跑鞋和运动衣，先去跑了一会儿。</p>
大家都知道有个女明星来他们镇子上了。</p>
她跑步没一会儿，就有一些孩子跟着她身后跑。</p>
他们也不来跟她打招呼，就是好奇地跟着她。</p>
周云都习惯了。</p>
这些孩子就是好奇。</p>
周云跑完，回到镇子上，准备就近吃个早餐。</p>
一碗扎实的牛肉面端上来，配一碗鲜榨的豆浆，滚了她一肚的人间烟火气。</p>
在镇子上，大家都只是好奇地打量她，偶尔有些搭话的，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了。</p>
大家都很矜持。</p>
周云吃完面，笑着回宾馆，然后就看见摄影师易哲他们几个人眼底发青地往这边走。</p>
周云吃惊地问：“你们这是打了一晚上还是怎么着？”</p>
易哲讪讪：“我先上去眯一会儿，我实在顶不住了。”</p>
其他人同样如此。</p>
周云无语地看着他们，说：“你们也真是够了，还熬了个大夜是吧？”</p>
易哲摆摆手。</p>
周云拦住他们，说：“等等，别这么空腹去补觉，门口就有早饭点，去吃点东西再睡。”</p>
易哲几个人一愣。</p>
周云：“愣着干嘛，快去。”</p>
易哲干嚎一声，说：“我不行了，我马上就要睡。”</p>
“不差这五分钟、十分钟的，你熬一个大夜，不吃点东西就睡，不怕把肠胃熬坏啊？”周云不由分说地挡着他们进宾馆的路，“快去。”</p>
易哲等人被拦着，进不去，只好去吃早餐了。</p>
这会儿，文冰也下来了。</p>
“哟，你们一大早上的堵在门口干什么？”</p>
周云见人下来了，说：“你来了正好，你去监督一下，盯着他们把早餐吃了再让他们回来睡觉，真是服了他们，竟然打了个通宵。”</p>
文冰吃惊地看着易哲他们。</p>
“呵！”</p>
文冰一脸“我就知道你们几个凑在一起干不了什么好事”的表情。</p>
易哲等人脸上讪讪之色更明显了。</p>
施工队今天会来。</p>
周云就不去院子了，他们这两天要重新拾掇院子和屋子，她也不方便去。</p>
她要跟文冰继续去看景。</p>
每一场戏，在哪里拍，这都是要提前定下来的。</p>
周云之前拍戏，没有这么细致地踩过点，都是剧组给通告单，司机把她往某个地方一拉，到地方，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就开始拍戏。</p>
这是周云第一次跟着文冰来找景。</p>
于支阳是晚上到的。</p>
周云和文冰回到镇子上的时候，恰好碰到于支阳从车上下来。</p>
他从车里拿起一个完全可以去旅行的、一米高的大旅行包，背在自己肩上，将车门关上，一回头，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小云姐站在前边，含笑看着他。</p>
于支阳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p>
他快步走过去。</p>
个子本来就高，站在周云跟前就更显得高了。</p>
天光已暗。</p>
周云只依稀能看清楚于支阳的五官。</p>
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还是跟从前一样。</p>
“小云姐。”于支阳喊了一声。</p>
周云问：“还没吃饭吧？”</p>
于支阳摇摇头。</p>
“正好，你先去把东西放了，等会儿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周云说，“对了，先给你介绍认识一下，文冰导演。”</p>
于支阳嗯了一声，说：“认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