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罗恩难得睡在柔软的床铺上，被干净整洁的床单和被子所包裹，温暖又舒适，加文趴在床边的地毯上早已经睡着了。</p>

雪山脚下的空气清新、冷冽、干燥，与森林里的空气截然不同。</p>

罗恩明天就要登山，今天有这么好的休息机会，理应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但是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一闭眼，电视里看到的坠机新闻就浮现在眼前。</p>

他叹了一口气，加文睁眼看了看，见没什么异状，又继续睡。</p>

与修女们在罗马尼亚森林里并肩战斗的时光就仿佛昨日，今天就收到修女们乘坐的飞机空难的噩耗，而他恰恰来到阿勒山的脚下，这是否是神的指引，让他把消息通知给山上的隐修院呢？</p>

罗恩总觉得这场空难并非单纯的意外，他说不出原因，只能说是他的直觉，他在森林中与危险为伴形成的直觉。</p>

当然，他也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就是凯瑟琳她们没有死，从坠机中幸存了下来，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低到除非出现神迹否则绝对不可能的程度。</p>

在罗马尼亚分别时，他好像听说她们要去南亚，现在她们却在东亚遇到空难，这其中的波折他猜不到，但无论如何，他又多了一个明天必须登山找到隐修院的理由。</p>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最终身体的疲劳压过了一切，睡着了。</p>

第二天早上。</p>

他在早饭的香味中醒来，窗外回荡着锯木头的电锯声。</p>

谢尔盖夫妻不仅给他和加文准备了丰盛的早餐，还额外准备了一大包食物，让他登山的时候带着吃。</p>

对于夫妻俩的盛情款待，他无以为报，只能一个劲儿的道谢，并铭记于心。</p>

吃完早饭，他背上包带着加文告辞，谢尔盖出门送他。</p>

谢尔盖叼着一根烟，还把烟盒递给他，问他抽不抽。</p>

罗恩不抽烟，因为狩猎时烟味会暴露自己，令猎物察觉。</p>

“如果我年轻二十岁……”谢尔盖吐出一串烟圈。</p>

罗恩抢答：“我知道，你肯定会跟我一起上山。”</p>

谢尔盖哈哈大笑，笑得直咳嗽。</p>

是啊，上雪山寻找天使，对于男人来说是多么浪漫的事啊！</p>

“请留步吧。”罗恩说道，前面就是国境线了。</p>

谢尔盖点头，“下山的时候，再过来坐坐，我想听听你寻找天使的经过。”</p>

罗恩心里一暖，知道谢尔盖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关心，因为阿勒山很难攀登，有很大的危险性，尤其他还不是一个专业登山运动员。</p>

“一定。”罗恩抬手碰了碰帽檐致意，带着加文继续往前走。</p>

谢尔盖抽着烟，看着罗恩越走越远，他没把罗恩是来登山的事告诉老婆，因为老婆是本地人，而本地人一向禁止任何人攀登阿拉拉特山，他对罗恩网开一面，因为……他毕竟只是半个本地人。</p>

土耳其没有开放两国边境，罗恩选择越境的地点是非常崎岖难走的路线，以避开边防人员。</p>

漫长的跋涉开始了，地势渐渐升高，他和加文时而穿过树林，时而绕过融雪化成的一连串高山湖泊，时而行走在寸草不生的高原戈壁间。</p>

渴了，就用随身带的煤气炉煮沸雪水喝，饿了，就找个避风的地方吃谢尔盖夫妇提供的食物，到了傍晚就支起帐篷睡觉。</p>

就这样走了一天，山势越来越陡峭，更倒霉的是，天气也开始变糟了。</p>

平原地带已开始入夏，高原地区春意正浓，而山上竟然寒风呼啸，飘起了雪花。</p>

罗恩穿的衣服比较单薄，皮夹克虽然能防风，但御寒性不佳，好在他野外生存的经验比较足，薅了几把干草填充在衣服的夹层里，利用干草撑开的空气层减缓热量的流失。</p>

加文一声不吭的跟着他。</p>

他倚着一块巨石，抬头仰望山顶。</p>

风雪之中，山顶仿佛遥不可及，一天的时间他甚至没有踏足雪线之上。</p>

隐修院到底在哪里？</p>

罗恩其实也知道自己此行希望渺茫，就算隐修院确实在阿勒山上的某个隐秘地点，那毕竟是一座山啊，它可能坐落在山的东坡、西坡、南坡或者北坡任意一个方向，他找对方向的可能性最多只有四分之一。</p>

但如果不试试，他无法回去面对同伴的妻女。</p>

“加文。”他蹲下抚摸着爱犬的头顶，指了指来路，“你回去吧，再往上不好走了，你原路回去，去谢尔盖家里，等我下山。”</p>

几年的朝夕相处，加文应该能听懂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胳膊回头看了看。</p>

“去，回去！”他猛地打了个手势。</p>

加文没有动，罕见地拒绝了他的命令。</p>

“不听话？坏狗狗！”他呵斥道。</p>

加文呜咽一声，但依然没有动。</p>

“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你就待在这里，坐！”他下达了蹲坐的命令，加文顺从地蹲坐着。</p>

他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儿他回头一看，加文又跟来了。</p>

“……”</p>

加文太通人性了，甚至猜出他的想法，知道他打算独自冒险上山，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他。</p>

“加文……我的朋友。”</p>

他蹲下搂住它的脖子久久地摩挲，它也用脑袋使劲地蹭他。</p>

“是啊，就只剩咱们两个了，就算死也死在一起吧。”他拍了拍它，不再想赶它走，一人一狗顶风冒雪继续往山顶的方向走。</p>

天快黑了，现在已经非常接近雪线了。</p>

他搭起帐篷准备过夜，让加文也躲进帐篷里，不需要在外面值班了，这种地方没有任何陆地野兽，也不可能有歹徒。</p>

外面的风势一阵紧似一阵，风吹透了帐篷，气温早已经降到了冰点之下，帐篷里冷得像冰窖。</p>

他给加文喂了食物，自己实在咽不下去冻得像石头一样的食物，吃了些巧克力，然后没脱衣服就钻进了睡袋，加文趴在他的身边，互相偎依着取暖，可罗恩依然冻得浑身冰凉。</p>

情况非常危险，如果明天上午还是找不到隐修院，他就只能下山了，他可以冒死上山，但不是来寻死的，就算是烂命一条也不能随便扔在这里，更何况如果他死了，加文恐怕也不会独自下山。</p>

不过，首先得熬过今天晚上，看样子今天晚上会非常难熬。</p>

半夜，气温更低了，罗恩的头很疼，可能感冒了，迷迷糊糊地开始说胡话，海拔这么高的地区，感冒会要人的命。</p>

加文察觉到主人的异常，焦急地汪汪大叫，犬吠声混杂在风雪里，凄惨地飘荡在山间。</p>

它钻出帐篷，想找人求救，但禁止闲人攀登的阿勒山上不可能有其他登山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