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瀚是对蒙古这边的具体情形不太了解,现在才开始恶补功课,银锭却是土生土长的蒙古贵族,他居然看不出其中的道道来,还是李氏这个汉人女子看出端底来,银锭这一句“笨蛋”的评价,得之不冤。
“那么,这个局怎么破?”
李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我听说少爷要在青城和板升城都设点,然后往白城和辽东的沿途也要设点,板升城那边就算了,青城这边的点,妾身想接下来做。”
“银锭原本就是……”
“他是他,我是我!”
张瀚的布局中,银锭还是很重要的一个棋子,从新平堡和沿边各堡走私出来的大宗货物,多半往西,也会有一些向青城这边来,张瀚自己打算在这里开个分号,出手一些不便在官市和月市上出手的货物,比如铁器一类的违禁器,这个点设立了,打算是由银锭照管,按大掌柜的份例给银锭抽分分红,张瀚自己派掌柜人手,银锭只占个名,杜绝别家台吉的觊觎,这是两边都合算的好生意,另外银锭还是守口夷,出来的走私货物他负责押运照看,两边还都有好处可得,算算已经不少,银锭对李氏也很大方,不过这妇人真是贪得无厌,居然还要自己得好处。
“少爷一定以为我贪心。”李氏仿佛看出张瀚心中所思,笑了一笑,说道:“我这人确实喜欢银钱金饰,也爱绸缎绫罗,更喜张扬,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被少爷费尽心思送到草原上来……”
“呃……”
张瀚一阵尴尬,这时看李氏,确实比在新平堡时要沉稳成熟的多,看来塞上不仅气候险恶,恐怕想在这里生存下来,也要付出一些心血精力,果然是人换了个环境,就会成长一些么……
“不论是青城还是板升地,流离失所的汉人女子很多,这其中,多半是抢掠来的……这些骚鞑子,将妇人抢了来放在帐里,生下孩子的也只是奴仆,还要替他们放羊割草,生不出孩子又年老的,撵出来生死不管,甚至倒卖几手,一直卖到无人肯买为止。”
李氏说着话,脸上神态倒是激昂起来,起身道:“少爷随我来。”
张瀚心中也是有些震动,脸上露出些迷茫之色来。
他随李氏一并出门,门外蒋家兄弟也赶紧跟过来,李氏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众人一起随着李氏向前走着,深更半夜,好在月光尚算皎洁,银锭这府邸说是与汉人宅邸相差不多,但胡风甚重,规划很乱,几处是东一处西一幢的胡乱建筑,待各人到了一处院落前时,李氏才住了脚,推开院门。
“少爷你看。”
张瀚人未近,就是闻到一股熏人的恶臭,走近些看,却是见到一个个年老委顿的老妇,一个个呆坐在院中,数十人挤在一起,身上衣袍破烂不堪,都已经脏污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出来,四周有一些神色木然的老妇,个个都是头发花白,正在用大锅熬着粥,用碗装了,分派给那些坐在地上的妇人去吃,粥碗递过去时,那些妇人脸上才露出些活色,伸出手来去接粥碗。
“这是?”
张瀚脸上满是震惊,他还从未见过有如此绝望的眼神和如此脏污的妇人。
李氏脸上满是同情之色,拍手道:“这些都是鞑子掠走的妇人,卖到无可再卖,我见了就买回来,叫她们做些粗使活计,但现在人买的多了,这里哪有这么多活叫她们做,现在银锭的人对我已经很有意见,所以想找少爷你讨个活计做,也好安顿些人,不然的话,再遇到这样的人,我也没有办法了。”
张瀚这才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李氏转变这么大。
她自己也是丫鬟出身,转卖过几回,那种蛮横无礼和胡闹,恐怕也是一种自卫和防范,也是迫不得已,后来被送到银锭这里,不仅地方换了,连族群也是不同,银锭虽宠爱她,但明争暗斗必不可免,孤独一人,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恐怕更甚,接着便是发觉这一群苦命妇人,与李氏遭际各有不同,但实质却相差不多,一样的被人卖来卖去,毫无自由,在这种情形下,李氏大有转变,不仅相帮他人,自己较往日也有很大的不同。
张瀚默默点头,这一下,算是把眼前的事给理顺了。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呐呐的道:“这些妇人,多大年纪,又多是哪里人,怎么到此地来的?”
“抢来的,拐来的,骗来的,反正这都不是好来的。”
李氏面如寒冰,冷冷的道:“死鞑子说是安份了,前几十年可没有少犯边,这些妇人有的被抢来十来年了,最长的抢来三十年了,这般日子,能在这里活三十年,可真是难为了她!”<!-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