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义街,薛家当铺。
叩叩叩~
听到有人敲门,掌柜岳百里忙把桌上的账册连同两封书信,一股脑都锁进了抽屉里,这才扬声应道:“进来吧。”
吱呦~
那木门被轻轻推开,店伙计何三在外面弓着身子禀报道:“掌柜的,大小姐来了,说是要寻几件稀罕物送人,如今正在后院库房里挑选呢。”
天都快黑了,薛家大小姐这时候跑来做什么?
岳百里皱起眉头,起身倒负双手出了内堂,一路沉吟着来到库房门前,侧耳倾听了片刻,发现里面只隐隐传出少女娇憨的呢喃,并不能听个真切,这才堆出笑容迈步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见薛宝琴一身青衣小帽,他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小姑娘定是又偷跑了出来,并非是受了家中指使。
于是岳百里脸上的笑容,也随之真切了几分,半真半假的提醒道:“如今这当口,小姐可不该任性妄为。”
“这当口?”
薛宝琴诧异的回头扫了岳百里一眼,奇道:“最近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原来这小丫头,还不知家里的买卖遇上了麻烦。
岳百里心下更是松懈,顺势岔开话题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知大小姐今儿想要寻什么稀罕物?”
“嗯……”
薛宝琴用手指轻轻戳弄着下巴,虽是一身男装,那俏皮又认真的小模样,却仍是瞧的两个店伙计心头狂跳。
就听她迟疑的嘟囔着:“最好是武人喜欢的……不对,他似乎也算不得纯粹的武人。”
武人喜欢的?
不算是纯粹的武人?
袁百里心中一动,暗道莫非上午薛蝌碰了钉子,依旧不肯放弃,所以想要靠稀奇礼物讨王仁的欢心?
可就算是要送礼物,也不该是大小姐来选吧?
他忍不住试探道:“却不知大小姐这礼物,究竟是要送给谁的?”
这一句话,却顿时挑起了薛宝琴的话头,只见她把鼻子翘起老高,说书似的抑扬顿挫:“说起这位来,可是个天下闻名的奇人,据说他生就一只血目慧眼,善断阴阳奇案;又有一身冠绝天下的勇力,单人独剑便可敌千军万马!”
听到这里,其中一个伙计忍不住脱口叫道:“难不成是那一剑定湖广的孙将军?”
“然也!”
薛宝琴将小脑袋猛地一点,随即又得意道:“因我大伯家的从兄,与孙将军相交莫逆,哥哥今天特地去码头上迎他,谁知竟与孙将军一见如故,还准备拉他入股咱家的铺子呢!”
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偏被她用炫耀的口吻说来,却让人不由信了个十成十。
岳百里心中暗自琢磨,薛蝌如此施为,约莫是要引入强援——只是孙绍宗虽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可真要和哪一家比起来,却怕还欠了不少的火候。
正这般想着,却听薛宝琴又带着几分疑惑的道:“我还听哥哥说,孙将军要升任镇抚使了,却不知这是个什么官职?怎得连王衙内,都要主动去码头迎他?”
镇抚使?
难道是执掌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岳百里心头咯噔一声,暗道若真是如此,这事儿可万不敢小觑——但凡是为官的,谁不忌惮北镇抚司三分?
看来必须给苏州那边儿递个消息,免得……
正思量着对策,忽见薛宝琴又眨巴着大眼睛,满面的憧憬之色:“若是孙将军当真入股咱家铺子,日后再想瞒着哥哥做些坏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只要请了孙将军法眼一辩,是忠是奸自然无所遁形!”
岳百里心头又是一挑,方才只顾着北镇抚司的名头,却忘了那孙大人断案入神的本事。
若是被薛蝌觉察出问题,请了他来帮着彻查,那自己岂不是……
不行,看来计划还得再往后推一推,起码也要等苏州那边儿,先解决掉这桩大麻烦为止!
就这般心事重重的,在那死当的物件里挑出两件珍品,护送薛宝琴上了马车,岳百里便忙不迭回了内堂,翻出笔墨纸砚挥毫起来。
却说薛宝琴到了车内,刚放下车帘,哪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将个娇憨的身子埋入软垫之中,无病呻吟一般呢喃着:“也不知这法子,到底能不能稳住甄家。”
却原来与薛家在生意上起了纠葛的,正是那江南甄家。
这甄家同荣国府和王家也是世交,论亲厚甚至还要强过薛蝌母子,论势力更是超出十倍不止。
两厢一对比,也就难怪王仁会刻意怠慢薛蝌了。
“啊!”
就在这时,忽听马车外有女子惊呼了一声,紧接着是车夫的喝骂:“你这妇人没长眼啊?怎得硬往马蹄子上撞!”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方才没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