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大同宣府被破,大明在面对建奴的时候,再无争锋的可能。
他这份情报将会直接送到归化城的耿如杞手中,而另外一份将直接送到大明的皇城之下,由内宦呈给皇帝。
黄石写好了秘奏,放在了账本之中,刚要出门,又转回房间,洗了把脸,在磨得锃光发亮的铜镜面前,用力的揉搓了一下面颊让自己看的正常,像极了以往那个尖酸刻薄,来到建州寻财的商贾。
黄石刚一出门,就看到了有两个建奴尚虞备用处的察子跟着他。
他并没有太过慌张,山西黄家倒了以后,所有在建州的山西商贾,都遭到了尚虞备用处的察子的跟踪,但是这段时间,黄石自问自己并没有暴露。
黄石来到建州之后,与大明方面的接触,仅有一次,那就是往驿站送去了柳絮儿,但他也是托了建奴方面的人伢子做的这事。
建奴的人伢子很多,尤其是朝鲜方向的建奴人伢子更是数不胜数,各贝勒府做这事的不要太多,除此之外,黄石都是极其小心的活动。
只不过他走了两条街,来到驿站门前之时,身后的察子已经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暴露了?
黄石作为一个行走在建州和大明的行脚商,他很擅长察言观色,虽然两个察子伪装的很好,但是黄石还是发现了他们。
他确定自己已经被尚虞备用处的人盯上了,可能从大明朝堂而来的朝堂大员,可以得到建奴的礼遇,因为黄台吉一直奉行表面议和的政策。
但是他们这些行走的商贾,就绝对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两个察子是正常的盯梢,四个察子,大多数情况,那就是要抓人了。
黄石忽然想到了半年前,跟着自己的少爷黄少发,在京师街头仓皇逃窜的时刻,那时候的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后来宫里的大珰王承恩救下了他。
那天王承恩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单纯的救下了他,希望他可以到沈阳做一颗钉子。
尚虞备用处渗透到了京师,这件事黄石知道一二,而王承恩想要对沈阳渗透,黄石当时为了保命一口答应了下来。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黄石是个商贾,他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无义之人。
他对黄家向塞外贩售硝石火器等物,一直十分不满,但是位卑言轻,他一个京师掌柜,在黄家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现在大明皇帝给了他一个报国的机会,他做的是极为用心。
此刻,到了最为紧要的时刻,若是向驿站迈出这一步,他或许可能把情报送出去,但是他自己必然会被抓捕,其下场可想而知。
但是向后退一步,他说不定还有保住性命的机会。
今天,是出征的日子,他这个时候亲自到驿站,还是太过异样了。
黄石左右看了看,向前迈出了一步。人其实没那么复杂,黄石只是单纯的不想做建奴的包衣,不想做包衣,就得让大明获胜。
他不仅不想自己做包衣,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做包衣,自己的子孙后代做包衣。
女子为娼,男子为奴,如同包衣那般,世世代代为建奴主做垫脚上马凳,所以,他选择了向前迈一步。
“黄掌柜,别来无恙呀。”一个阴毒的声音在黄石的身后响起,黄石被吓了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居然是范文程在驿站亲自盯梢。
“范相公,别来无恙,今天可是大日子,怎么得了空在这驿站转悠?”黄石乐呵呵的打着招呼,丝毫没有慌张。
做一个商贾,睁着眼说瞎话,那几乎是本能。
范文程做了个揖,说道:“今天是个大日子,你到这驿站来,是要作甚?”
黄石拿着厚重的账本说道:“账本,虽然山西大同府的张家倒了,但是张家的摊子还在,只不过过去报账是给张家的会计,现在报账,是给大同府衙门,不报账,是做不得生意的。这不,给大同府的账,还有送到京师的账。”
“耿巡抚真是个狠人啊。”
黄石说着都有点心有余悸,在他眼里庞然大物般的黄家,甚至是在黄家之上的山西八大豪商十大家门,就在耿如杞一声令下之下,被一锅端了。
这是黄石万万没想到的地方,他此时的表情恰到好处。
范文程也没多过废话,拿过了账本,翻阅了几下,随即笑道:“黄掌柜要是不忙,跟我走一趟?”
“这没必要吧,范相公。”黄石一脸惶恐的退后了两步,他连连摇手说道:“这就报个账,这怎么使得?”
身后两个建奴走了上来,一人一只手摁住了黄石的肩膀。
黄石大惊失色,惶恐的左右看了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忽然面色一狠,最后指着范文程的鼻子大声的呵斥的说道:“我也是大贝勒府上的包衣!你也是包衣,我告诉你你范文程,不要狗仗人势,仗势欺人!”
“别人怕你,老子不怕你,你若是拿了我,耽误了大贝勒的买卖!大贝勒饶你不得!”
“来呀,绑我呀!”
黄石这一出连续的变脸,可谓是深得商贾贪生怕死、但我上面有人的精髓。
范文程一愣,似乎是被黄石的话给慑到了,思虑了片刻,忽然笑着说道:“这不就是邀黄掌柜过府一叙商量下买卖吗?黄掌柜小题大做了,就不劳大贝勒费心了。”
范文程将手中的账本递给了黄石,示意两个建奴松手,请黄石入驿站办理汇兑。
黄石拿过了账本,走了几步又回头狠狠的啐了一口,才进了驿站通信局,将账本送到了柜台,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是面带奇怪的看了门口一眼。
本来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只是骂了几句,范文程居然放过了他。
这也太奇怪了,范文程这是哪一出?
难道就是为了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