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避无可避。
官吏集团和大明的百姓,从来都不是利益共同体,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极端对立而又相互依存寄生的关系。
但是这些官吏们也好,缙绅们也罢,他们总喜欢站出来,代表大明的百姓。
当然,这些官吏中,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些“直肠子”的“叛徒”出现。
比如此时此刻在山西屠刀高举的耿如杞;比如现在手已经伸向了六部的毕自严;比如现在南海子和军卒们同舟共济吃着大锅饭的孙传庭;比如正在辽东大地上吃着雪,奔赴义州战场的毛文龙;比如带着乡勇们,明年开春奔赴陕西平定民乱的卢象升。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台下这群官吏的叛徒。
朱由检此时身着皮弁服,端坐在午门设立的御座之上,俯视着面前广阔的花岗石做成的广场,年久失修的广场有些斑驳,但还算有几分大明帝国的体面。
而在朱由检的身后左手边是英国公,他带着五军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的都尉们,站在左侧。而右侧依次是文渊阁大学士,五部尚书和他们的左右侍郎。
刑部尚书薛贞被郭尚礼杀了,还在走流程,所以刑部暂时空缺。
近百名大汉将军站在午门的左右两侧,而午门之下,站着三百二十名大汉将军,今日万岁亲至午门观刑,大汉将军们,都严阵以待,唯恐出什么乱子。
朱由检在午门上,观刑,杀得是王化贞。
而在大量大明百姓、官吏和大明皇帝的注视下,锦衣卫将王化贞从诏狱中牵了出来,王化贞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一块开了圆孔的红布穿过头颅,遮挡在胸前和背后,被锦衣卫的军卒们吆喝拉拽着。
“跪下。”锦衣卫的军卒们让王化贞对着午门上的大明皇帝下跪,而王化贞带着怨恨抬头看了一眼午门上的人。
“今日我跪在这里引颈而戮,他日午门之上,人人都躲不过这宿命,哈哈!”
王化贞哈哈大笑的带着枷锁,跪在了午门外花岗岩广场之上,嘴里对午门上的人发出了诅咒,这份诅咒,也包含了大明皇帝在内。
“若非万岁爷仁善,饶你家人,此时在这午门外斩首示众的岂止你一人?”李国普叹气的看着王化贞,摇头说道。
什么叫做死不悔改?李国普在京执掌邢狱数年,见了太多太多死不悔改之人,这王化贞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王化贞牙口一咬,凶狠的眼神透过凌乱而无序的发间盯着李国普,厉声质问道:“还不是女眷充作教坊,男丁入西山煤局做那奴仆?世世代代为奴为仆?!你告诉我,哪里来的宽仁!哪里来的体恤!你说呀!”
李国普的面色终于变得奇怪起来。
按理来说,入了西山煤局做矿奴的下场的确是凄惨,但是大明朝的官吏们,都在互相嘀咕,若是真的入了西山煤局,也不算太坏的下场。
涂文辅和徐应元两个内侍,为了自己活命,把西山煤局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而大明皇帝两次出京,两次视察西山煤局,每次都要求减少矿难次数,改善窑民生活,这给了西山煤局极大的压力,而户部的大使常驻,窑民们按斤支付,按劳所得,未有亏欠。
最近西山的窑民们,户户家门都挂着腊肉,还飘着肉香,连城里一些落魄的书生都到了西山煤局挂靠,因为最近西山煤局正在按照大明的惯例,组建学院。
窑民们的孩子,连学都有的上。
前段时间,大使们盘账,多出来的钱财,每户之中得银一两,虽然不多,但是放过去,能割肥肥肉一百余斤。
现在京中豆料价高,肥肥肉也应声而涨,只能割五十余斤,但是也算是不小的收入了。
正式基于这种待遇,眼下想入西山煤局上工的流民不计其数,据李国普所知,现在入西山煤局成为在籍窑民,需要铜三百索,或者银三十两,才能打通关系,进入煤局下窑。
而这银三十两,经过一些闲来无事的会计们核算,只需要三年时间,就能赚回来。
而王化贞家中男丁,虽然充入了西山煤局,但是做工也是会给钱的,皇帝不差饿兵。甚至连王化贞的后嗣,也是可以读书写字的。
这待遇,不管是李国普还是朝中的官吏们,都私底下唠叨,比当年的太岳相公要好上数倍。
太岳相公在大明就是指的张居正。
相比较之下,张居正的大儿子被逼死,其余孩子充军相比,王化贞的下场还不够好吗?
王化贞可是自己因为自己执意要出城驻扎,被努尔哈赤一波带走,丢掉了广宁,最后还利用种种权斗之术,把屎盆子扣在了熊廷弼的头上,导致的种种乱象,落得这个下场,大明皇帝还不够仁慈吗?
王化贞久在诏狱,并不清楚现在西山煤局在京师的地位,西山煤局的待遇可不差。
万岁要是真的心狠手辣之辈,直接启动非刑之正,连坐王化贞的全家,满朝文武,也不会有人反对。
毕竟王化贞左右横跳,得罪了东林又得罪了阉党。
李国普没有为王化贞解惑,他照本宣科的面对午门,将王化贞的罪行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包括户部查账,被建奴掳去的百万两白银之事,也被李国普说的清楚。
“万岁爷,文冤阁大学士兼刑部尚书李国普,请斩失陷广宁之臣,旧辽东巡抚王化贞。”王承恩按着流程俯首对大明皇帝小声说道。
朱由检看着台下面目狰狞的王化贞,点头说道:“拿去!”
大明皇帝的天语纶音被王承恩以高亢的嗓音传下,而站在午门两侧内侍,不断的高声郎喝着万岁爷的口谕,二传四,四传八,而后十六人,三十二人相次连声高喝,最后站在午门下的三百二十员大汉将军,以最大的嗓音齐声高喝“拿去!”
声振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