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深知万岁到底要的是什么军队,虽然大明眼下在议和,但是万岁的路数,怎么看都是在肢解建奴,当建奴的抵抗愈加顽强之后,付诸于军事行动在所难免。
孙传庭清楚的知道,京营这两万骑兵的战场是辽东。
孙传庭在卢象升这里取经之后,又直奔着大明关辽铁骑的建立者孙承宗而去。
“见过孙帝师。”孙传庭拱手行礼。
大明的跪礼很古怪,弟子见座师要行跪礼,上下级见了也要行跪礼,这是从于谦被明英宗朱祁镇杀死于菜市口,兴起的规矩。
朱祁镇这个扣门天子,不仅夺门之变里的封爵危害着锦衣卫们办案,与关外多有勾结,而朱祁镇下旨砍了于谦之后,大明这股跪拜的风气,应运而生。
一直到海瑞时候,才刹住了这股动不动就下跪的风气。
海瑞有个雅号叫海笔架,就是硬梗着脖子不肯行跪礼,唯独见嘉靖皇帝的时候,称君父而拜,跪在嘉靖皇帝面前,骂嘉靖皇帝,嘉靖嘉靖,家家干净。
自此以后,大明朝的臣工们,有的会见到座师先磕头,见到上级再磕头,嗑着嗑着把膝盖磕软了,骨头就软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但是有的人,不愿意磕头,就是硬挺着,慢慢的也都随缘了。
按理说,孙承宗现在贵为四海同宗盟主、东林党魁、复社、东社、莲花诗社等首席笔正,作为东林党的孙传庭,应该磕一个。
但是,他孙传庭属于不愿意磕头的那一类人,但凡是他肯磕一个头,也不会死在李自成手中了。
因为不磕头照样可以飞黄腾达,为什么非要磕头呢?
海瑞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不磕头也可以活的很好的象征,所有人都知道海瑞是个清天,民间威望极高。
但是海瑞本身是个举人出身,还是个乡试举人,最开始是福建南平的一个教谕,就这出身,从成祖以后,能够名留青史的根本不存在。
但是海瑞凭借着自己的清名,最后致仕时是南京右都御史,南京都察院的正官,乃是正二品,与六部尚书平起平坐,死后被追赠太子太保,谥号忠介。
所以,海瑞从一个举人出身,做到正二品,连张居正走后都没有的谥号,他还得了一个美谥。
这不是飞黄腾达又是什么?
身前事,身后名,都有了。
海瑞显然是一个很有能力,而且很重视自己声誉之人,靠本事吃饭,到哪里都不寒碜,所以海瑞不肯跪,还落得了好下场,大明这股见人就跪的风气才彻底刹住了。
“伯雅呀,万岁差你去提督腾骧四卫,两万余人的新军操练,锦衣卫那边跟我这里抢了一批人,你这也是上门要人吗?我这蓟门火炮局还要不要做了?”孙承宗笑容满面的推了一杯茶给孙传庭。
孙传庭拱手说道:“帝师说笑了。伯雅不敢跟帝师抢人,等过了年就要去腾骧四卫勇字营了,可是我对此却比较茫然,所以有点疑惑,特登门请教。”
“登门拜访有空着手来的道理吗?”孙承宗抿了口茶,依旧是满脸笑容的问道。
孙传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孙承宗坐直了身子看着孙传庭,笑着说道:“你看,你这性子,至少要学会油腔滑调,知道吗?”
“统领一军要与各个衙门口打交道,你这一副我不想和孙帝师同流合污的表情,这是要得罪人的。”
“往后的日子,你要统领一军,总不能事事都求着万岁给你出面吧,所以,你得自己学会交通,哪怕是不带礼物,也要学会给人带高帽子,知道吗?”
孙传庭受教的说道:“帝师人情通达,某弗能及也。”
孙承宗拍了拍手说道:“对,没错,就是这样,先给别人一顶高帽子,说话办事都给人抬三分。”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背后站的是万岁,在这京城里,没人敢得罪,只要你不得罪旁人,万岁想办的,你替万岁办的事,才能办成。多笑笑,镇守一方和做顺天府丞是两码事。”
孙传庭才知道今天在孙承宗这里上的第一课,是人情课。
“学生受教。”孙传庭才了然的说道。
“诶,可别自称学生,你称我帝师,我称你伯雅。”孙承宗止住了他的话,赶忙说道。
钱谦益在天启四年,他孙承宗致仕后,天天借着他的名头招摇撞骗,弄的他对收学生都有点怕了。
再有袁崇焕在他被迫致仕的时候,给魏忠贤立生祠一事,他对学生、座师还有东林的那些规矩那些事,都已经不在乎了。
什么狗屁的东林党魁,大难临头都是各自飞。
“你要打听什么事,我已经知道了,给你准备好了,当年筹备关宁铁骑的军队,里面有三千的广西狼骑,还有三千的蒙兀人,还有三千辽人,一共九千铁骑,一万八千蒙兀马,当年筹备的时候,唉。”孙承宗自从归朝之后,第一次对外人提起关宁铁骑,却是满脸的忧愁。
孙承宗满脸悲苦的说道:“当年筹备之初,大家都是奔着干掉老奴酋,收复辽东失地,恢复广宁贡市,辽人居有所养,一晃五六年过去了,人换了,将换了,这念头,也没有几个记得了。”
“忘了,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