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想了想说道:“臣把那黄石给抓了,他们黄家的确有条商道,是奔着建奴去了,这黄石倒算是个可用的人,臣把黄少发给杀了,黄石也没有任何的退路。既然建奴的尚虞备用处的探子都送到了京师,臣琢磨着锦衣卫也好,东厂也罢,也该向建奴那边派点人手,打探、暗杀、破坏也要对等才是。”
朱由检点了点头,王承恩的考虑还算周详,他看了看王承恩还滴着水的头发,说道:“去收拾干净,吃了饭以后再做事。以后这种事,交给净军去做,别自己动手了。”
“臣领旨谢恩。”王承恩俯首退到了偏殿,他现在这个衣衫不整的模样,怎么都不适合伺候皇帝。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打开了奏疏,今天见了一天的朝臣,虽然已经很是疲惫,但是奏疏依旧要批阅。
一大堆问好的奏疏,被朱由检扔进了垃圾桶里,等待明日引火用。
工部都水主事陆澄源的奏疏让朱由检看了半天,最终留中不发。
【厂臣魏忠贤服事先帝,论功行赏,自有常典。何至宠逾开国、爵列三等,蟒玉遍宗亲、京堂滥乳臭也!外廷奏疏,不敢明书忠贤姓名,尽废君前臣名之礼。至祝厘遍于海内,奔走狂于域中,士习渐降,莫此为甚!常伯有续貂之诮,烂羊兴关内之谣,甚非盛世所宜有也。】
这封奏疏看似是在弹劾魏忠贤的罪名,但是魏忠贤已经死了月余,京师街头的小孩子都知道了,窑子里的姐儿,都编成了曲唱的满京城都是。
这工部都水主事,此时上的这道奏疏,其实目的就是弹劾当初攀附魏珰的臣工。
常伯有续貂之诮,烂羊兴关内之谣,就是这道奏疏的核心。
常伯,是周朝的官名,最开始是从诸侯中选拔,而后多指皇帝身边的近臣。这里指的是魏珰。
续貂之诮,晋朝皇帝的官员,都用貂做帽子的装饰,后来八王之乱后,晋朝的貂不大够用了,就用狗尾巴来顶替。其实就是暗骂八王之乱之后的晋朝封爵滥授。
烂羊兴关内之谣,常作关内羊侯,也是个典故。
说的是王莽新朝灭亡后,更始皇帝刘玄,大肆封赏将领爵位,就有了烂羊头,关内侯的童谣。随后被赤眉军和大魔法师刘秀给砸了场子。
随后这关内羊侯就成为了地位卑下、滥授官职的代名词,常与屠狗辈一同使用。
常伯有续貂之诮,烂羊兴关内之谣,其实说的一个意思,就是在说魏忠贤权势滔天之时,滥授官职爵位。
一道奏疏给魏珰两个外号,狗尾巴和烂羊头,这就是读书人骂人的功力,没有任何的脏字,而且处处引经据典,不由得你皇帝不信。
工部都水主事,不考虑沙河和南沙河明年的水运调度,不考虑白浮泉堤坝,不考虑堰塞湖可能造成的危害,光顾着党争,打压异己,这就是大明朝的朝堂。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又打开了一封奏疏,随即合上递给了张嫣。
张嫣打开看了两眼,一脸该来的终于来了的表情。
先帝遗孀久居乾清宫终于从内侍疯传谣言、坊间热议,弄到了朝堂之上,朝臣们开始了上书劝谏张嫣移宫。
这第一封奏疏还只是试探,试探大明皇帝的态度。
是吏部尚书周应秋上书请旨,让张嫣的父亲张国纪回京。
请张国纪回宫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张国纪做人质,威胁张嫣移宫。
当年移宫案中,主持移宫的有两人,福王生母郑贵妃和没有什么名分的李选侍,李选侍是被英国公张维贤逼迫,才迫不得已的放了朱由校。
而福王生母郑贵妃可不是那么好对付,兵科右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吏部尚书周嘉谟几个人联合起来,威胁郑贵妃的侄子郑养性,以郑养性为质,逼迫郑贵妃移居慈宁宫,才算是彻底扫清了朱由校登基路上的障碍。
而此时朝臣上书请张国纪回京的目的,其目的不言而喻。
“皇嫂以为如何?”朱由检抿了一口茶问道。
张嫣放下奏疏,略有些迟疑的说道:“此时皇叔不批复,过几日,那就不是一个周应秋上书请旨了,朝臣们请命的奏疏,会堆满皇叔的御案,再过几日就是廷议,再过几日搞不好会有撞柱的戏码。”
“皇叔还是准了吧。”
朱由检摇头说道:“暂且压着,看看朝臣们的反应再说,不能他们一说,朕就答应。至少等他们撞完柱再说。”
皇权和臣权的博弈,节奏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行,否则被朝臣们牵着鼻子走的下场,就是另外一个汉献帝罢了。
“万岁爷。”王承恩匆匆进了正殿,俯首说道:“万岁爷,臣在坊间听到传闻,郑芝龙的使者今天早上到了,一进城,就盘下了两栋酒楼,一栋十一万两银子,一栋十五万两银子,出手极其阔绰。”
“哦?”朱由检来了兴趣,探着身子问道:“大户?!”
“大户!”王承恩确信的点头说道。
张嫣坐在一旁,看着眼里冒着贪婪的一对君臣,脸上写着敲一笔竹竿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由扶额,连连摇头说道:“皇叔这吃人的模样,不把郑芝龙的使者给吓到?”
最近又到了放饷的日子,京城的粮饷还好说,都是固定的账目,最近户部盘账也把账目弄的井井有条,不算什么难事。
就是突然凭添了一笔皮岛的饷银,这二十多万不在账目的支出,可是愁坏了皇帝。
虽然西山煤局摊子已经铺开了,但是九月一个月,也就弄了十数万的银子。
缺这十万两左右的饷银,本来张嫣已经打算好了,把内监剩下银子先填到皮岛这个窟窿里。
“皇后千岁,这宫里眼看着也就十万多两银子,还是万岁爷前段时间让黄立极诈贿弄的七万多两,以及西山煤局的利钱,这都给了皮岛,宫里就开不了火了。”王承恩也是一脸无奈的说道。
大明皇帝实在是太穷了,但凡是出点事,大明皇室都有破产的危险,听个戏,还得朝臣们请客的大明皇室,就是这么寒酸。
“考验郑芝龙使团诚意的时候到了。”朱由检摩拳擦掌的说道。至于朝臣们说的关内羊侯的典故,他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卖官鬻爵那是盛世才需要批判的东西,现在的他,只看筹码是否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