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
沈一贯很明确的回答:“东厂,御马监,司礼监,这些都是祸害!浪费国帑不说,蛊惑君心欺上瞒下者,阉竖也!不除之,天下人都不答应!”
“就不能给陛下留些什么吗?御马监提领皇帝亲兵,这是祖宗的规矩!”
赵志皋又问。
“不能!时局在变,祖宗的规矩也要变!”
沈一贯坚定说道:“事已至此,下官实在不能后退半步,还请首辅谅解。”
“留些内侍服侍陛下乃是常理,留些侍卫守护宫廷,也是常理,这也不行吗?”
赵志皋再问。
“些许内侍禁兵自然是可以,不过一切要由内阁来安排,无论是皇室用度,还是皇室用人,一应都该交付于内阁安排,内阁拨专款处理,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沈一贯看向了赵志皋:“首辅,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为大明已经做得够多了,与下官一起,请陛下退位,迎奉新君登基,首辅还是首辅。”
赵志皋不看沈一贯,拄着手杖,颤颤巍巍的下了台阶,走到了赵世卿面前。
“赵部堂,你觉得沈阁老这样做,可以吗?”
赵世卿一脸紧张的看着赵志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一鞠躬,开口道:“自然……是可以的!”
赵志皋面露失望之色,又走到了蔡国珍面前,试图握住蔡国珍的手。
“蔡部堂,你我同为老臣,你觉得沈阁老的意思,可以吗?”
蔡国珍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了赵志皋的手。
“沈阁老的话很有道理,下官深以为然!”
赵志皋脸上失望之色更浓。
他又走到了杨一魁面前。
“杨部堂,你也是这样的意思吗?”
杨一魁很干脆。
“回首辅,是!”
赵志皋闭上眼睛,少倾,又睁开眼睛,四处看着,好像要在人群当中寻找什么,被他所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退避几步,生怕他找上自己。
然后,赵志皋看到了躲在后面的石星,石星没来得及躲避开,被赵志皋看了个正着,那一刻,石星从赵志皋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绝望的神色。
赵志皋叹了口气。
“你们,你们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
赵志皋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环视着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拿着大明俸禄的文臣武勋们。
“你们觉得这样做,可以吗?”
“你们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皇帝被废黜吗?”
“你们拿着大明的俸禄,做着大明的官,却要对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袖手旁观,甚至为虎作伥吗?”
“圣人教诲,你们都忘了吗?”
赵志皋的声音不大,语气不强,与其说是怒斥,倒不如说是在哭诉,说道后面,依然老泪纵横,哽咽不能言。
可面对他的,是低下头默默无言的群臣。
“满朝文武,无一骨节矣……无一骨节矣!!”
沈一贯走到赵志皋的身边,伸手搀扶住了赵志皋。
“首辅,你做得够多了。”
赵志皋连连摇头。
“我为官数十载,一件实事都没有为大明做过,一件有利于民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尸位素餐者,莫过于我也,我愧对大明,愧对陛下,愧对圣人教诲!”
赵志皋甩开了沈一贯的手,又一次颤巍巍的走上了台阶,走到正门前,缓缓跪下。
“陛下!老臣无能!不能继续保护陛下了!!”
赵志皋扯着嗓子对着门内大呼,然后拜了三拜,随后起身,转身看向了沈一贯。
这一次是从未有过的真正意义上的怒目而视。
沈一贯从未想象过赵志皋居然也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奸贼!老夫恨不能手刃了你!!!”
沈一贯的面色陡然一变,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快!快去拦住首辅!快……”
沈一贯话音未落,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刚冲了没几步的锦衣卫和士卒也猛然停住了脚步。
赵志皋甩掉了手杖,猛地冲向了宫门口的柱子。
赵志皋那满是花白头发的头颅狠狠的撞在了圆柱之上。
一声闷响,赵志皋的脑袋从柱子上弹开,身子摔倒在了柱子旁。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