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下,张敬修提着考箱出了承天门,走至金水桥头时,见陈于陛仍在等着他,心头一暖,快步走过去,陈于陛笑问:“君平一向捷才,今日怎最后一个交卷?”
张敬修笑了笑道:“无他,唯一时兴起,写了近万字,这才耽搁了。”
“万字!那岂非将卷子都写满了?”陈于陛惊叹,他虽不知张敬修那万言策写了些什么,但他素知张敬修为人,绝不会在殿试策上写那么一大番空话、套话,在思及殿试策题,能写这么多字,必是在策论中直抒胸臆、针砭时弊,这让他不由对眼前这个比他还小了六七岁的好友充满敬意。
张敬修道:“是写满了,策文所写都是我对本朝积弊的所思所想,也是我今后为官为政的根本。不过,我文中所写,想必朝廷不会实行,牵涉太广,动静太大。”
陈于陛道:“殿试定名之后,定要拜读君平宏文。”
两人步出千步廊,他们的仆人都在大明们外等着,今日殿试有些累了,都各自回去休息,相约后日再去酒楼相聚,届时还可约上王家屏和于慎行。三日之后才是传胪大典,这两日贡士们都可好好轻松一下。
回到家中,用过饭后,张居正对儿子这么晚才考完也有些好奇,一问之下,竟得知儿子写了万言策,也是吃惊不已,当下问了儿子策文所写内容。
对此,张敬修自是细细说来,而张居正听了那‘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累进税制’等策时,顿时两眼放光,与儿子商讨起来。
就在张家父子夜谈之时,紫禁城文华殿中,灯火通明,以徐阶、李春芳为首的读卷官们正彻夜改卷,每个读卷官都要在这两天时间里把四百份卷子看一遍,任务颇为繁重。
监临官去领了试卷,按读卷官官位高低,一人一卷地发放下去,如此将四百张试卷发放完毕,除徐阶三十四卷外,其余各官每人三十三卷。
读卷官阅卷时先看本人之卷,标识高下,再轮阅别人之卷,这称为转桌,一张卷子转桌,过所有读卷官之目,方算完成。而每名读卷官,阅卷之时,按照成绩分五等,标记分别为圈、尖、点、直、叉,注上批语后,再各自盖上标有官衔的戳印,最后加以总核,四、五等标识多的必列于三甲。
试卷刚一发完,就听得吏部尚书杨博笑道:“太岳家那位的万言策倒发给我了。”
杨博是嘉靖八年进士,严世蕃口中的‘三大奇人’之一,功勋卓著,深受嘉靖皇帝倚重,在朝中可谓位高权重。
虽说所有卷子都已弥封,但应试的贡士们,也唯有张敬修满满当当写了十二张纸,极好分辨。
坐在杨博边上的李春芳开玩笑道:“还好只有这一份万言策,若是所有考生都上万言书,那我等在这两日间,无论如何也读不完啊。”
侍读学士诸大绶笑道:“中堂所言甚是,还好只此一位,其余考生多只千余言。”
众读卷官都是相顾微笑,等着读张敬修那篇万言策。
笑语片刻,殿中渐渐安静下来,读卷官们在灯火下,开始转桌阅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