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相互讨论起来,有人觉文章写得极好,当得起王世贞那样的评价。也有人是不信服的,觉得文章如白话一般,难入大雅之堂。
这时,之前文章被点评过的一名士子起身道:“敢问这文章为哪位兄台所作,在下想要请教一二。”
众人听了都静了下来,他们也想看看是谁得了王世贞这样的评价。
“是在下所作。”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下暗道:原来不过是个少年郎,难怪会写出这种文辞浅显之文。
而后转念一想,赴今日文会的大多是些举人,难倒这少年就已是举人了?
只听那少年先是朝亭子中施了一礼,朗声道:“晚生张敬修谢凤州先生、状元公点评文章。”
又朝那士子问道:“敢问兄台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其实张敬修心中颇有些郁闷,他本是随笔之作,只为应付场面,没想到王世贞竟给出那样的评价,让他想低调些都不行。
“莫不是十六岁中解元,当众十步成文的那个张敬修?”
“想必是了,吾看过张解元的乡试文章,与此文文风类似,初看朴实无奇,细品却又平中出奇。”
“难怪能得凤洲先生如此点评,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众士子都窃窃私语起来,纷纷夸起张敬修的文章来,殊不知这些夸赞的人中,刚刚还在质疑那篇《西山游记》文辞流俗,言语浅显呢。
那名说要请教的士子拱手道:“在下东阿于慎行,久仰张解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停了一会,于慎行道:“张解元此文与当今主流文风大为不同,不知张解元对今复古之风有何见解?”
众人闻问,皆侧耳倾听,看张敬修如何看待当前声势浩大的‘复古派’。
亭中的王世贞、范应期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张敬修,含笑作倾听状。
尤其是王世贞,如今的他已接过李攀龙的大旗,是‘复古派’的中坚人物,故而也想认真听听这才学出众的后学晚辈有何高论。
张敬修沉吟片刻,回道:“学习古人可也,但不可拘泥于古。于文而言,古何必高?今何必卑?若一味仿古,文章又如何能更进一步?
国朝文章垂世百年,已是到了求新求变之际,台阁体、道学体及模拟抄袭前人的拟古派皆僵化玄虚,缺乏真情实感,皆已走到尽头。
凤州先生所倡‘真情’二字便极好,只不过既言真情,有何必复古?到了如今,若是不能再进一步,又唯有退回去了,那样与走回头路有何异?
因此,吾以为,文章之道,学古可,但切不可拘泥于古。须知,古人之法顾安可概哉!我等作诗文,当以性灵而发,信腔信口,皆成律度。如此,就算言辞趋于俚又有何妨?”
其实,张敬修又何止是在说文章要求变,他更是在说当今世道,也需通变,否则一味崇尚理学法度、祖宗之制,这大明朝就将和以往历朝历代一般,总有一日要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