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林延潮短短几句,众人都是刮目相看,这几句话厉害啊。
于慎行在旁也是点头。
“如西之哈密,南之交趾,北之顺义,皆乃枢府所事,累朝相沿,著为成法。而倭国之主平秀吉,卑微出身窃居于高位,他若欲讨明,意欲何为?诸公知道吗?”
“倭国一盘散沙几百年,而今有一雄主一统倭国,其战将有几员,兵有几何,其船有几艘,这些我们知道吗?”
众人都是摇头,同时心底佩服,林延潮这几句话可谓一语道破。
原来大明立国两百年都是与藩夷打交道,打过架,赢过也输过,占了地盘或者被抢了都不稀奇。几百年邻居下来,大家什么脾气,手里有几张底牌,心底都是有数的。
但对于倭国,倭国何国?关白何人?大家都不知道。好比一个陌生人到你家们口转悠,你不问一声冲上去见面就打?
王锡爵道“本国倭禁甚严,虽之前也有堪合往来,但宁波之乱后,两国已没有交往。只有偶尔消息,只是通过船商得知。”
林延潮道“正是如此,战守之道在于枢辅,若是倭国真的侵明,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叫他有去无回。但圣人从不不教而诛,而我大明礼仪之邦,对于外国自礼仪先行,礼不行则兵。”
“下官身为礼部亚卿,以为此事当属礼部份内之事,故而不敢避谤辞难,以为推诿之事。”
这是林延潮以侍郎的身份第一次参与廷议,也是第一次在于廷议中崭露头角。
申时行往椅背一躺问道“诸位以为林宗伯之言如何?”
于慎行道“林宗伯所言极是,四夷礼贡职在礼部,此职责所在也!”
石星也捏须道“林宗伯之言乃真知灼见,战守之道,职在兵部,对于他事,可以交由礼部。”
石星看了林延潮一眼,他本以为林延潮刚刚任事,又年轻,没有理事经验。但一上来就给他们几个老部堂上了一课,这一番话说得精彩至极。
杨俊民也是道“林宗伯初任部堂,即敢于任事,本官佩服之至,但是我大明乃是天朝上邦,主动下交倭国,未免有碍国体。”
王锡爵笑着道“本阁部倒是以为由此小碍,也是无妨。”
许国道“本阁部也以为林宗伯之言可行,真是后生可畏。”
连一旁申用懋,董嗣成也是赞成。
申时行左右旁顾,然后笑着道“既是无人有异议,那么就先依林宗伯之言上奏陛下,”
众人都是齐声道“是,元辅。”
当下众人离开了宴厅,这一次廷议出奇的快,一盏茶功夫多一点就出来了。
兵部,礼部几名官员各自走在一起,大家是一脸轻松。
杨俊民抚须笑着道“时日尚早不急回衙,石司马不如随我去喝茶。”
石星摇头道“我手上还有几桩事没办完,不办好了,心底不利索。”
杨俊民笑着道“诶,石司马还是如此,倒是令我一人孤单,看来以后有林宗伯在堂,不少事都可以迎刃而解,如此我们也不会久坐枯熬,白费光阴了。”
石星闻言大笑,申用懋在旁听了两位侍郎对话,对林延潮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等人并肩回阁。
三位阁老谈笑风生。
许国笑着道“元辅你收得好门生,林宗伯真是济世之才。”
申时行道“话不要说得太早,莫捧坏了年轻人。”
许国笑着道“元辅所言极是,只是就算我不捧,怕别人也要捧,元驭兄以为呢?”
王锡爵点点头道“确实是栋梁之材。”
许国笑道“元辅,元驭兄可从不虚言啊。”
听了许国这话,申时行有些得意,于是笑了笑。
半日后,乾清宫里。
天子捧着肚子坐在椅上看着奏疏。
看到一半,天子将奏疏合上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后,又将奏章读了起来。
全部读完后,天子扶着龙椅起身当即道“好一个攻守之策在兵部,封略之事在礼部,这林延潮果真是能办事的,即是如此朕又何惜一封册书。”
说到这里,天子对一旁的陈矩道“让内阁拟旨,召这倭主平秀吉来京受封,若是不从……”
陈矩低声道“陛下,太祖祖训,这倭国是不征之国。”
天子闻言道“朕知道了,就如疏上所言,这受封之事全权交给礼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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