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作为新民二字的解释,意思是使民更新,教民向善,但也是开启民智。不开启民智,民众不觉醒,民意即无法成为天意,天下为公也就无从谈起。
经此改名之辱,众翰林们都是憋着一口气。
不过经过这一番事,也是打响了新民报的名头。
林延潮主持下的新民报除了使民更新,教民向善外,还有一点,引起了无数腐儒的愤慨,那就是允许登载广告。
所谓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任何商家都可以在新民报上登载自己的广告,将自己的商品对老百姓广而告之。
但是此举真是的是太过分了,君子言义不言利啊。
好端端的一个翰林院,怎么在林延潮的主持下,居然也开始充满了铜臭味了?
于是新民报,也引起了一些腐儒们的坚决抵制。
不过对于林延潮而言无所谓,这些人的思想已是根深蒂固,自己的新民报就是写得妙笔生花,也是救不了这些人,扭转不了他们的观念。
喜欢的人自然会喜欢,不喜欢的人你再怎么努力,别人也不会喜欢你的。
相反林延潮利用广告的收入,一部分作为润笔补贴新民报的主编,编辑们,另一部分用以降低报纸的成本,以低廉的价格扩大销量。
在部院三大报中,新民报的销量虽然不是最高的,但是性价比却是最高的。
京里人口百万,官吏不知多少,至于达官显贵,以及他们子弟也是普通受过教育的,另外有好几千来京举人,国子监学生,识字率本来就接近百分十,远高于大明百分五的比率,甚至比苏杭这等富庶之地还高。
而且经过五六年来京城里普及义学,京城里的认字人口更是逐步提升,年轻人们读书读报,通过读书读报,增广见识,了解天下大事,这又反过来促进了他们向学之心,如此一个良性的循环正在逐步的形成。
同时为了增加报纸的销量,增加时效性,使得报纸阅读更加美观,林延潮摒弃了原先的看起来极不清晰的木活字,泥活字印刷,至于雕版印刷更是丢在一边。
林延潮直接采用了是铜活字印刷来印新民报。
这对于原先林延潮创办的燕京时报,以及京城里各大民间报房而言,是绝对不敢想象的事。
因为常用汉字几千个,如此一套铜活字印刷模具的成本就达十几万两白银,京城里有几个民间开办的报社有这个底气?
就算江南一些财大气粗的民间书肆,如无锡华氏会通馆,兰雪堂和安氏桂坡馆自称采用了铜活字印刷,但他们也没有几千个汉字都齐备了,大多都是要印什么书就用什么字,采用现用现铸,边印印边造的办法,这对于报纸的时效性,实惠性而言,根本是达不到的。
相较下欧洲文艺复兴,西方的金属印刷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加上备用字最多几百个金属字模就搞定了。西方人评价历史上几大改变人类进程的文明,活字印刷必列前十名,但对于种花家而言,活字印刷就是一个大坑,活字印刷最重要的铜,对于大明而言就是制钱,谁愿意拿真金白银去刻书?
这件事一直到了近代时才从西方引进了铅字印刷才解决问题。林延潮当年办燕京时报的苦恼,对于他今日而言根本不存在。
铜活字印刷的门槛虽然极高,但对于他而言却根本不是问题。
因为朝廷仅有的几套铜活字印刷工具,有一套就在他的手里。詹事府里有一个部门叫司经局,专门负责皇家书籍典藏,印刷,里面正好备有一套从宣德年传下的铜活字模具,专门用来给皇家印书,铜活字印刷美观清晰,而且耐用,不是木活字可以比拟的。
林延潮身为詹事府掌府事,从司经局里‘借用’铜活字印刷工具,还不是一句话办妥的事。
朝廷掌握了天下最大最多的资源,林延潮而今今非昔比,资源任他调用,实在是一件极为舒爽的事情。
而民间自筹,就算有钱,再找工匠制作,也真不知到什么猴年马月的事了。
新民报一出后,其广告立即就令人瞠目结舌,头几版里如‘名妓拢梳,花魁评选,青楼开张’的广告顿时让几名老学究读报后晕过去。
万历时风气既保守,然而又开放,这时金瓶梅已在南北流传,达官显贵谈论间丝毫也不避讳。但民间也有大把人的坚持‘万恶淫为首’,新旧风气交织在一起,令许多人迷茫,无所适从。
这时候新民报都是开了一扇窗,开了一扇门,除了充满铜臭味,媚俗的广告外,更有各处新奇见闻,苏杭之繁华,海外的天荒夜谈,高鼻深目的弗朗机人,也有严肃时事,公正客观娓娓道来。
报纸遵循了述而不作的宗旨,文章几近白话,为了印刷方便,更是摈弃了一切生僻字,异体字,只选用常用字作文章。报纸所言之事既是世俗的,又是深刻的,既有令人为之一笑,也有可以掩卷遐思片刻。
这对于不少年轻的士人而言,从报纸中找到了自己,更令他们知道天下之广大,对于很多人担心的林延潮借此大谈理学与事功之学之争则是一点没有。
人心已开始浮动,固步自封不是长久之道,要走出去看一看。
对于总总非议,对此有话语权的通政司倒是睁一闭闭一眼,原因很简单,因为林延潮给钱了。后来抗议声过大,于是新民报改打擦边球,至于让正人君子所不齿也只能不齿了。
而众人议论之中的第一个月,印刷精美,价格低廉,内容包罗万象的新民报即已是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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