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井陉城并未如先前所料那般攻下,但在这场持续了短短几日的战斗中,无论葛逻还是城内的唐军都败了,唯有自己才是这场战斗中唯一的胜者。
那利相信这是长生天的馈赠,而自己是长生天选中的儿子,注定要成为漠北汗庭新的可汗,注定要一统大漠,引导十万回纥铁骑踏平所有胆敢冒犯自己的敌人,让卑劣的汉人屈服于自己的弯刀之下。
一座小小的井陉城而已,自己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里,虽然不知这小城里有着什么样的高人坐阵,竟让十数倍于对方的回纥铁骑在城外接连数日不得寸进,甚至让葛逻都身首异处,但那利却从未将此城的得失放在心上,只有愚蠢的葛逻才会贸然出兵进攻这样的地方,便是攻下此城又能怎样?便是杀尽这里的百姓又能怎样?
只待唐军援兵一到,还不是得乖乖地推出去,而后又如丧家之犬一般地被围追堵截,被四处追杀?葛逻这样的蠢货根本没有资格统领军队,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相提并论,只有自己才是整个回纥汗国的救星,才是那匹让汉人心胆俱寒的草原之狼!
终于,那利率领自己的回纥大军向着大漠的方向撤退而去,数日前那利是坐着囚车来到这里,而此时此刻,那利俨然已成了这支大军的最高将领。
“等着吧,我还会再回来的!”那利心中默默想到,他坚信这一天很快便会到来。
夜,深邃寂寥;风,清冷孤寒。唯独这座小城的百姓,望着回纥人离去的背影爆发出积郁了许久的嘶吼之声。
劫后余生,或许足以说明此时此刻井陉百姓们内心最深处的情感,他们纷纷涌上城头,对着连日来奋战在此地的将士们报以最诚挚的谢意。
在县蔚张佐的陪同下,年逾六旬的老县令颤颤巍巍地跪倒在李浈面前,任由李浈如何劝说都始终不肯起身。
或许在他看来,甚至在井陉城两千余户百姓看来,在那个最无助、最黑暗、也是最绝望的时刻,正是他们的到来才给了井陉城一线生机,才让“井陉”这个微不足道的名字迸发出强大而不屈的力量。
在他们看来,无论回纥人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另有所图,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全城两千余户的百姓活了下来。
“将军之恩,下官与这全城百姓永生不忘!”老县令稽首行礼,惊得李浈赶忙示意严恒将其连拉带拽地扶了起来。
“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崔县令不必如此,只是日后这城防之事切不可马虎!”李浈微微笑着,但心中却是如刀绞般的疼。
短短四五日之间,跟随自己而来的三百神策精骑如今已剩下不足一百,还未踏进幽州自己便已遭受如此惨烈的损失,这令李浈无论如何也无法享受到丝毫胜利的喜悦,相反却更添了几分悲苦与无奈。
而对于死去的那些兄弟,李浈始终心怀愧疚,自己曾许给他们荣华富贵,但如今这样的结局却让自己曾经的许诺变作了一个笑话。
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既然自己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那么就要接受这条路所带来的痛苦与折磨。
李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也明白自己将要承担的一切,但当这一切到来的时候,自己终究还是心中不忍。
见李浈久久没有言语,一旁的郑畋轻轻扯了扯其袖口,“泽远!”
闻言之后,李浈这才回过神来,只是眼角却挂着一抹晶莹的泪光,紧接着对老县令说道:“今夜,但求一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