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花甲之年的他两度拜相,又两度被贬,体会过位极人臣的荣耀,也感受过世态炎凉的困惑。当四个月前离开长安时,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清楚当今陛下贬谪自己的原因,他也理解当今陛下的苦衷,这种苦衷无法言说,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何况如今自己这荆南节度使做得轻松,也自在,兵权完全交与了严朔,而政权则由李承业来打理,自己所要做的也不过是钓鱼礼佛,日子过得倒也算舒坦。
但偏不想刘睿竟意外遇刺身亡,而且这凶手还是李承业府上的侍卫,如果仅仅如此也好办,杀了那个侍卫,然后编个由头撇清李承业的关系,对其稍加斥责一下也便过去了,但好死不死的偏偏李承业的儿子又掺和了进来。
这让李承业顿时感觉有些棘手,李承业是自己在江陵府的得力助手,若杀其子势必会引起李承业的不满,但另一边死的又是白敏中的妹婿,无论自己向着哪头都是个错。
“唉!”
李德裕将写到一半的奏疏抓起撕得粉碎,此事必须得在长安的旨意下来之前解决,否则那娃子必死无疑,而且李承业也逃不了干系。
所以此事必须尽快解决,就本心而论,李德裕还是偏向李承业要更多些,毕竟刘睿是白敏中的人。
李德裕低头轻轻啜了一口已经半凉了的茶汤,有些咸,也有些腥,他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宁恩寺的山溪水,不过这茶却煮得老了些!”
李德裕端起茶盏缓缓起身正准备将茶汤泼掉,但刚打开房门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退了回来重新将茶盏放回原处,而后冲门口侍从说道:“来人更衣,随老夫去趟州狱!”
这是李浈第一次身处囚牢之内,大唐的囚牢行分居分房制度,按囚犯身份的尊卑贵贱分而关押。
李浈的身份虽说不上是什么富甲贵胄,但也算是官宦子弟,另则因此事顺应民心,所以与萧良得到的牢房还算是不错。
至少没有蚊蝇鼠虫的困扰,每日两餐也算丰盛,甚至萧良每顿还有一壶醪糟。
李浈的心从未像现在这般放松过,在这里他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想什么,更不需要去编排什么,每天要做的也不过吃饭、睡觉而已,至于前来探视的人也一概不见,因为他怕自己放松的心再度变得变得紧张起来,也怕自己会落泪,更怕看见别人落泪。
但他唯一担心的便是父亲李承业,虽然自己对李承业不过只有十一年的感情,但这十一年来却让自己真正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这温暖来得不易,而自己还未曾珍惜便已身陷牢狱。
“唉”李浈躺在松软的麻席上长叹一声。
“哼!老夫倒要看看这混账东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正在此时,牢房外传来一道冷哼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