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来半岛中央偏西海岸边,土著马来人称呼为鹅麦河与巴生河的交汇处,有一片矿场,二十岁的叶亚来挥舞着皮鞭啪啪作响,口中恶狠狠地叫骂着,催促皮鞭下的苦力矿工们抓紧时间挖矿。这片采矿区,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勤劳的华人矿工纷纷请假或是辞工,无奈之下,三天前,矿主只好高价从矿场旁边不远的两处马来土著部落亚沙及加揽母购买了百余名奴隶充当矿工,弥补华人矿工的离去。
叶亚来虽然才刚满二十岁,但已经在这片矿场挖矿卖命了整整四年了,算是矿场的老人了。这里是一片热带雨林的河口积洼之地,毒蛇、丛林蜘蛛、毒蛙还有类似拳头大小的蜈蚣蝎子等各式各样的毒虫应有尽有,连凶恶的野狼行走在丛林中也要提心吊胆的,何况是半赤裸着身体的矿工们?因此,能在这里呆上两三年的矿工们都积极稀少,多半不到一两年便想尽办法离开,当然,没能离开的多半不是被毒蛇咬死,便是劳累患病而死,能熬下来活过三四年还没离开的,还真是罕见。叶亚来便是这样一个异类,因此,他众望所归地当上了这片矿场的总工头,手下好几名负责发工钱并监工的小队长,都是华人,有来自福建的,也有来自广东的。像叶亚来就来自广东惠州府,四年前,广东发生战乱,听说有叛军攻打省城广州到处抓壮丁,叶亚来便跟随同乡亲族匆匆离开家乡,辗转几次后叶亚来才发现,自己和一大批同乡成了被人卖来南洋淘金的“猪仔”,来到麻六甲谋生,随后被打发到一家麻六甲华商老板开设的矿场挖矿,也就是这个没有名字的河谷矿场。
这个矿场位于巴生河口的一处热带雨林中的河谷,是麻六甲一名叫陈玉发的老板开设的“鸿发号”商行旗下的产业,盛产锡矿,中间还掺杂着黄金矿和银矿,不过不大常见而已。每名矿工开采出来的锡矿石,每天傍晚都上交给各个小队长,小队长手下都有十几名矿工,负责记录下来,每个礼拜的最后一天,小队长带领矿工们将采集的矿石运到巴生河边的码头处,等总工头——也就是叶亚来,陪同着锡矿的大掌柜盛名利先生带人用船来运走。
叶亚来正是盛名利先生从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是惠州同乡。三年时间,叶亚来从一名被卖来的惠州“猪仔”矿工苦力,经矿场的小队长,到如今的总工头,在麻六甲城内买上了一间小石屋,还说了一门亲事,可谓春风得意。正因为如此,叶亚来对自己的这名同乡非常感激。
其实盛名利也只是锡矿的大掌柜而已,矿场真正的老板还是麻六甲城中的陈玉发。麻六甲陈氏宗族是福建移民,已经好几代了,在麻六甲城内相当有地位,仅次于洋人。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真正地在麻六甲立足,像陈老板一样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就好了。挥舞着皮鞭,叶亚来暗暗想着。眼角却瞄准一名偷懒的土著马来人,啪地就是一鞭子抽了过去,那名瘦的皮包骨一般黑乎乎的土著吓得赶紧挖起矿来,叶亚来很不喜欢这些土著,好吃懒做,不用鞭子催促他们,便磨洋工,哪像自己的那些华人老乡,辛苦挖矿,早些积攒点钱离开这里才是。不过也难怪,这些土著,都是盛掌柜替矿场买来的奴隶,可是出了高价的,不做够两三年,就是亏了,而要做上两三年,凭这些黑瘦猴子们的身板,难说了
刚想好好教训一番这些土著猴子们,一名同时广东籍的老乡矿工炮来禀报:“叶头,陈老板,还有盛掌柜他们,都来河口码头那边了。还有好多人,连麻六甲城里的甲必丹薛老大出动也跟来了,似乎陪着几名大有来头的华人,好多护卫呢,个个拿着枪,很是凶恶的样子。盛掌柜叫你过去呢。”
“什么?连麻六甲城里的甲必丹薛茂元薛老大都来了?”叶亚来不由动容了。他可是知道,这个薛茂元,不但是洋人亲封的负责麻六甲城的甲必丹,也就是华人的首领,而且是名大富豪,比自己的东家“鸿发号”的老板陈玉发还要有钱,而且他还是前任麻六甲甲必丹薛佛记的儿子。这个薛佛记,可不单单是麻六甲的华人首领,在整个海峡三地,甚至整个南洋都赫赫有名,深得华人的敬重,即便是已经仙去十年,还有无数华人念着他的好。
能让这个薛茂元都亲自陪同的人,还是华人,这是什么来头?关键是这名老乡说的,还有很多拥有火枪的护卫,这可不得了啊。在麻六甲这里,洋人担心马来土著和华人叛乱,加强管控,严格禁止普通人购买枪支,能拥有火枪的华人,无一不是有钱有势之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偷偷地弄到枪支,私下成立武装。叶亚来不由好奇起来,他跟随这名矿工跑到巴生河边的码头。
只见数艘庞大的船只已经停靠在码头边上,其中有三艘还轰隆隆地呼啸着喘气冒着浓烟,叶亚来见过一些世面知道这是武装蒸汽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