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读书人哈哈一笑,便朝城外湘江边码头走去。
不久,大队船只从湘江逆流而上,经过码头,读书人朝停靠在码头边的船只朗声道:“在下湘潭王闿运,求拜见部堂大人。”
未久,一队湘勇将自称王闿运的读书人请上一艘大船,正是曾国藩的座船。
王闿运被人带到一间密室内,却见几人围着的中间为首之人,却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正是不能听见水声的曾国藩。
“足下便是王闿运?”曾国藩将王闿运细细地打量一番。见他相当年轻,约在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宽长脸,两只眼睛乌亮照人,身穿灰色粗布薄棉袍,头戴黑布单帽,脚着宽头厚底单梁布鞋。虽穿着朴素,却神采奕奕。
曾国藩心中喜欢,亲热地对王闿运道:“不必拘礼,请坐。”
曾国藩对于这名叫王闿运的读书人,可谓闻名已久。王闿运是衡州东洲书院的读书人,聪明异常,在衡州府极为有名,作为将衡州府当成自己家乡的曾国藩,自然早有耳闻。
王闿运却不落座,作了一揖,说:“明公在长沙和岳州训练士卒,建起水陆两师,一扫糊南官场疲玩之积习,振作三湘士农工商之精神,功在三湘,有口皆碑,尤为我东洲三百学子所倾心景仰。”
“足下过奖了。”曾国藩心中一乐,被人夸的滋味还是不错的。
王闿运这才坐下,说:“晚生今日诵读《讨粤匪檄》,此文笔力雄肆,鼓舞人心,其作用当不亚于一支千人劲旅。但愿我糊南一地,凭此一纸檄文而定。但是,《讨粤匪檄》好则好矣,然此中有一大失误。不知此文出自明公幕中何人之手,明公可曾注意否?”
曾国藩心里吃了一惊,坐在一旁的罗泽南等人也感到意外。
曾国藩不露声色,面带微笑道:“《讨粤匪檄》仓促写成,有不妥之处,还望足下坦率指出。”
王闿运站起来,意气风发地道:“《讨粤匪檄》虽然鼓舞人心,但可惜的是,此文回避了洪杨叛逆的主要意图。明公可否读过粤贼的《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
曾国藩点点头,他确实读过。
“不怕明公怪罪,恕晚生直言,粤贼的《奉天讨胡檄》虽然胆大妄为,罪不可赦,但就文论文,在蛊惑人心、欺蒙世人这点上,却有它的独到之处,极富煽动性。”
曾国藩的眉头微皱,王闿运却没有察觉,继续高谈阔论:“其实,粤贼檄文不值一驳,说什么满人是夷狄,是胡妖,纯是一派胡言。若说夷狄,粤贼自己也是夷狄,而我们南方一带,都是夷狄。荆楚扬越一带,春秋时为蛮夷之地,我们不都是夷狄的后人吗?满洲在明代还受过朝廷封爵,怎么能说满人不是中国人呢?”
曾国藩心中一惊,跟身旁的罗泽南等人看了看,均是点点头。想不到,这位刚过弱冠的后生,竟然眼光犀利,不由让人刮目相看。
曾国藩微笑着说:“足下高见。足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王闿运起身答谢:“明公夸奖,晚生荣幸至极。请屏退左右,晚生尚有几句心腹话要禀告明公。”
曾国藩不知对方有何话语,但前阵子才被刺客刺杀,不得不防,便令罗泽南、王錱?、李续宾三人留下,其余人出了密室。
“此三人乃本官臂膀和好友,却是不需介怀。足下有话可直说了。”曾国藩道。
王闿运脸上有些无奈,面带难色,先是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这才压低声音,对曾国藩说:“晚生愚见,《讨粤匪檄》不宜再张贴,以免有人从中挑刺,议论长短。满人入关二百年来,历代都对汉人防范甚严。明公今有水陆精兵上万众,且皆为明公一人所招,兵强马壮,训练有素,此为我朝从未有过的事。朝廷对此,将会一喜一惧。望明公师出以后,于此等处时时加以检点注意,免遭不测。”
曾国藩正奇怪他为何会这样说,王闿运却将声音再压得更低了:“明公治军严明,礼贤下士,衡州湘潭一带的有识之士均以为,明公乃当今扭转乾坤之人物。秦无道,遂有各路诸侯逐鹿中原。来日鹿死谁手,尚未可预料,愿明公留意,或许可以自立”
这几句话,却将曾国藩惊得吓出一声冷汗来,声音虽轻微的话,却如千钧炸雷,使曾国藩为之心惊肉跳。
曾国藩连忙望向两边的罗泽南、王錱?、李续宾三人,却见三人震惊之余,却两眼放光,一脸激动之色。暗道不好,三人肯定都是听见了,不由后悔,早知道这王闿运说这般大逆不到道的话,还不如不要让这么多人在一起听到。
曾国藩脸色阴沉,不快地喝道:“小子何出此言?休得胡言乱语!来人呐,送客!”
王闿运本想自己学了一身的学问,满怀希望地来找曾国藩,想卖与帝王家,博个好前程,没想到,才刚开始自己的谋划,便被冷淡下来,不由郁闷万分,只好悻然告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