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眼密密麻麻,钉子一般扎满他的心,而后面的还继续扎来。天在头上旋转,雪花似太后的无数眼泪,北风似刀子,枯枝似寒剑…。袁训闭了闭眼眸,怎么办?他不愿意丢儿子,他的儿子怎么能丢呢?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什么时候,面上已寒冷到麻木,但还是不想离开。他离开这里就得回家,回家去就见到家人,怎么办?他不敢面对。
身后有脚步声过来,侯爷以为是寻常游人,懒得回身,把面庞往风帽里缩一缩,但说话声让他又停下动作。
“找到你了!”
柳至等人走过来,学着他坐在雪衣上,和袁训围成一个圆圈。
一双双了然的眼眸,让袁训不能回避:“说吧,有事兄弟们商议。”
袁训张张嘴,嘴唇冻麻,嗓音扭曲:“……丢了……”
“什么东西丢了?”
“儿子,瑜哥……璞哥…。皇上对我说……”
片刻的沉默中,连渊打开带来的酒,送到袁训嘴边给他喝一口,作为岳父他也觉得天塌下来,但混乱中他想了起来:“冬天在外面,咱们也呆过。”
酒的力量让袁训恢复一半的理智,兄弟们的陪伴让他恢复力量。又一大口酒灌下去,他重新有了希冀:“是啊,冬天虽冷,外面不见得不能过冬。”
尚栋也是最心痛的那个,但见到袁训冻得乌紫的面庞,他觉得自己不要添乱为好,再难过也得劝解,强自道:“要我说,他们跟你出游数年,是那找不到路回来的孩子吗?不回来,只能是抢功劳去了。”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无心的话却清。袁训按自己脑袋上重重一巴掌,再摇摇头,信心也恢复。
是啊,他的儿子们怎么会是走丢的孩子?而还有顺伯、孔青、张将军跟着。
对兄弟们感激的挤出微微的笑容,袁训宽慰不少。
……
还有热气的石锅传过来,执瑜笑道:“宝倌你最小,这最后剩下的还是你吃。”
霍德宝笑眯了双眸,对着石锅里一点儿底子看看,由衷地道:“咱们这日子过得真好,是你们来了,才这么的好。”
“吃吧,说的再动听,我们也不跟你抢。”凌离取笑着他。
霍德宝嘻嘻一笑,拿起勺子把余下的锅底子吃起来。吃完了舔嘴唇心满意足:“真好,小青的手艺比京里的还好,这熊掌太美味。”
抚着小肚子往外面看:“咱们明儿还去打猎吗?还有几个山洞没有捅,说不好又是几只猫冬的熊到手。”
他的脑袋伸出去,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积雪的地平线。能见到树在北风中狂舞,随时会拔地而起,霍德宝又有了感叹:“真好,这地方过冬天太舒服不过。”
执瑜执璞笑弯眼睛,他们还是那么胖,面上的肉还是一堆,挤得大眼睛成了一条细线。
争着道:“这是爹爹打仗用过的,爹爹也在外面过冬,就是挖个洞呆着。”
在地下还有一个好,远处的马蹄声听得清楚。他们见到一队人快马而去,直奔遥不可见的一处城池。
都来了精神:“巴根又派人回来了,等咱们进城那天得到的消息会更多。”
现取出一张纸,这是胖兄弟临时画出。展开来,借着雪光地洞里光线不错,大家再看一遍。“这城里这个地方是巴根的府第。这里是他的睡房,这是他的书房,公文往来都会在这里。要小心暗格,梁山王伯父的盔甲就是从苏赫房的暗格里取出来。暗格在这里。”
阮瑛纳闷:“你们怎么知道?”
胖兄弟快快乐乐:“这里就是板凳城,这以前是苏赫的地方啊。爹爹来过。”
霍德宝挤上来:“那,知道附近哪里还有熊吗?”
“哈哈哈,”大家笑他:“咱们一路过来,吃了十七、八只熊。每只熊四个熊掌,总是咱们分一个,再给别的士兵们分三个。算起来吃了十七、八个熊掌,你还没有吃足?”
宝倌笑眯眯:“哥哥们还少说一句,算起来我每回吃的最多。一只熊掌炖一个石锅满满的,轮流吃一人一勺,吃到最后总给我剩下许多,看我胖了不少,但我还是想吃。”
孔小青来收石锅,宝倌叫住他:“小青,你的熊掌炖的真好,你是怎么弄的?”讨好地道:“别又说不告诉我,我回去可以告诉母亲。”
“小青你就对他说吧,看他刚吃饱还想吃,别让他多犯一道做菜的馋。”大家帮腔,大家也想知道小青不是厨子出身,手艺却好得媲美大厨师,是为什么。
孔小青耸耸肩头:“说出来就再没关子可卖,没有秘诀,不过是多煮会儿。”
方澜不相信:“咱们刚到这里没有几天,前几天都在赶路,哪有功夫给你慢炖。”
“小爷这太简单不过,有诗为证。”孔小青扬眉。
“还有诗?”贵公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认为这玄虚摆的大,笑得更凶。
“嗯咳嗯咳,”孔小青清清嗓子:“苏东坡有诗云: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
“哈哈,这指的是猪肉,我们全念过。但问的是你哪来的功夫慢炖?”
孔小青抱起石锅,指指边缘一圈:“小爷们请看,把熊掌按这烧猪肉的法子摆里面,调料有山谷里采来的香料,嘿嘿,我跟着侯爷出游三年,我们在路上采过香料,我认得。盐已用完,从上一仗的异邦兵那里补充。都摆好。和一堆湿泥,”
“等等,湿泥也能烧菜?”贵公子张大嘴,其中数吃的最开心的宝倌张得最大。
“湿泥把这锅封死,晚上宿营的时候,就柴头罨烟焰不起,小火炖到咱们离开。”
“一夜能炖好熊掌?”这里全是吃过的,都认为小青在胡说。
孔小青乐道:“好不了。我揪些树叶子垫住锅底热的地方,包袱一背带走,有泥封住流不出来。等再宿营,再炖上一夜,这样炖上好几晚上,就好了。”
霍德宝揉着脑袋还有一个问题:“你上哪儿弄的湿泥?”
拍拍腰间的短剑,孔小青道:“侯爷给顺爷爷、张将军、父亲和我的全是好刀剑,”环顾下这地洞:“不然这天寒地冻,咱们可怎么能轻易就弄些洞藏身。还有锅是石头的,也是有这剑才削出来。”
霍德宝见他没听懂,再说一遍:“我是说急切之中,你上哪儿弄的热水调泥,你不会用你的……”对孔小青下半身瞄瞄。
大家一起恶心,让他不要再说。
孔小青笑得要倒:“爷们有喝的热水,我一定要用那一件子…。这可怎么能给你吃呢?”
宝倌在埋怨中不好意思,小小声解释:“我撒尿全是热气腾腾的,我就乱想了。”
这个疑惑打消,宝倌为自己们吃的好更美气,数一数日子:“就要过年,祖母往年总给我寄好吃的,等我回去对她说,我今年吃的最好,虎肉熊肉当猪肉一样吃,看我身子骨儿多壮实,祖母也会为我开心的。”
大家听完,古里古怪的互相看着,阮瑛舌头打结:“呃,大胖二胖,咱们直到今天也没有送信回去吧?”军中想来开心不了。
执瑜无奈:“咱们出了这山,就到了这里。这么远的路,天气又冷,咱们也没有过多的粮食打发人走,咱们吃的东西,是随时打猎补充,再不然就从异邦兵手里抢。没吃的又天寒,打发几个人回去,人手太少,路上要抢不到粮,打不到猎,不是让他们白白送命?咱们也少人手。顺爷爷说了,不见尸首,就是没有信回,反而王爷伯父知道咱们还在。”
眉头皱起:“我只盼着不要写信给京里,咱们只怕要明春才回去,太后要是以为我们不在了,让她伤心爹爹会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