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皓绷着小脸儿拍胸脯:“今天的功劳,除去加寿姐姐,就是元皓最大,谁有意见?”
萧战取茶碗:“多喝多喝,去的多了,我得多喝。”对加寿香姐儿坏笑,那意思不言自明?
这话把小六提醒,这是初春,夜晚虽寒,但老虎衣裳加羊皮袍子出一身的汗水,奶妈给他脱着,到一半,小六跳出来:“我的功劳也不小,我撒尿最多。”
姐姐们斯文的掩面笑
苏似玉和小六一致对外:“我证明,他今天晚上喝了三人份儿的果子露。”
韩正经也跳出来,也是一半的衣裳,身后竹子尾巴晃着:“我呢,别把我忘了。”
称心如意齐声为执瑜执璞争一争:“出京的时候,公公寻好些破解的书看,瑜哥璞哥也看了。”
“我,就是我最大!”元皓也从祖父手里出来,也是竹子尾巴还在,和小六、韩正经挤在一处,三个尾巴挑得高高的,影子在地面闪动,好似房里有三个狐狸成精。
好孩子站出来:“不许抢,你们又不和睦了。”
玉珠撇嘴:“不和睦是父母亲说你,不是让你说别人?”
好孩子扭身要和父母争论,龙书慧乐了:“好孩子,你的尾巴怎么短的?”一小簇,看着很可爱。
元皓、韩正经异口同声:“她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好孩子反唇相讥:“我的最好看,是表姐给我绣的。”
“和睦,”玉珠带笑提醒女儿:“对景儿你可明白了吧?这说的是你。”
齐王听的很开心,但袁训招呼他:“殿下,人已到齐,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带着不舍,齐王跟随来到隔壁房中。
…。
见早有两个人在这里,齐王也都认得。一个容貌甚伟,名叫楚甫,是小二的门生。另一个深沉安稳,名叫廖学,是小二的门生。
齐王先进来的,楚甫和廖学大为意外,行礼道:“殿下。”再一抬头,见另一个布衣的年青男子缓步而入,楚甫和廖学呆若木鸡:“太子殿下?您,什么时候出的京?”
齐王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也是呆若木鸡。
去年忠毅侯执意要和柳至结亲,不但袁柳触了霉头,跟他们往来密切的人都跟着遭殃。
在太子离京以后,齐王装病闲着没事,提笔做个统计。袁家的亲戚里,除去董大学士年迈,没有让皇帝斥责。阮梁明身居要职,有个风吹草动,官场风波太大,没太波及到他以外。最欣赏的臣子,皇帝饮宴和游御花园总会带上吟诗的阮英明,也受到连累。
小二年纪虽轻,但几任主考官下来,门生不敢跟经营一生的张、董二位大学士相比,也人数众多。
在这里出现的楚甫和廖学,就是小二的得意门生。性子对得上,诗词也来得,皇帝常会带上小二,允许小二带上人时,小二总会带上他们。
跟镇南王让“削减军官”一样,小二的门生,戏称为“左臂右膀”的,也让打发出京。据说七品县令,去的地方也山南海北,地图上几查不到。
却没有想到他们在这内陆地方出现,齐王电光火石般明白了。父皇这一回对付林允文,是下了大决心。
他这会儿还想十天前让林允文引动的心思倒不必,只庆幸自己跟上来。但寻思不是为大婚不光彩置气闹病,太子离京,十一皇弟虽出宫但年纪小,成年殿下留守京中理所应当。齐王还是愿意出来。光元皓的老虎尾巴,齐王表面上不说,心里却生出羡慕。自然的,他年长,不可能缝个尾巴在衣裳上玩耍。
已经出来,又见到皇帝运用颇多,誓要把林允文连根拔起,太子和楚甫两人说话时,齐王脑海里只是转悠,怎么能多办这件差使呢?另一个心思,在外面多好玩儿啊。
意识到“好玩”这心思不对,齐王窃笑收敛下去。见太子已居中,命就座,唯二的尊贵人是自己,齐王对太子欠欠身子,坐了下来。
太子让皇兄不失礼节,笑容更见亲切。
随太子过来的二老王、忠毅侯、张大学士和常伏霖,也一起入座。
楚甫和廖学,是去年出的京。原地候命几个字,让他们只在附近走动,闷极早生无奈。
见到殿下们一到就是两个,袁训让人召来的他们离座跪下:“请殿下宣读圣旨。”
太子等人就看齐王。
齐王起身微笑:“怎么知道在我这里?”
张大学士笑道:“不然您为什么出京呢?”
齐王想想也是,又更能知道皇帝运用人手规模之大。收起笑容,怀里双手捧出圣旨,在座的人原地跪了下去。
“……林允文以人心之诱导,获根节之重生。处置当就地安排。命楚甫廖学相机行事。命常伏霖为助。”
收起圣旨,楚甫和廖学对视一眼,躬身请教太子:“现在殿下为首,虽说有圣旨命我二人相机行事。但怎么个相机,还要请太子殿下,齐王殿下做主才是。”
太子自出来后,不是头一回对付林允文。在沧州萧战执瑜执璞上台打擂,惹得大天教众上台比试,反让萧战执瑜执璞打下来,台下有人接应,乱中一一刺死。
野店里,威风最后归店主,其实杀死大天教众的人是太子一行。今天晚上又大破斩妖阵,太子胸中沟渠已出,心得信手可以拈来。
但面对楚甫二人的请示,太子谨慎的对袁训和大学士望去,又把常伏霖也瞄一眼,轻描淡写:“啊,大家议一议吧。”
齐王神色复杂,太子长大,以前他也不是锋芒尽露,但虚心成这模样,出来明明他为首,他也不肯轻易决定,可见他成长太多,再不是以前那个表面安荣其实青涩的少年。
齐王忽然生出心灰意冷之感,这心思并不是有所窥视,而是大局未定时,总有三两分不应该的希冀存在。这会儿灰飞烟灭,又一回黯然无着。
也就退一退后,在太子眸光望到面上时,对二老王陪笑:“有经验的人先说。”
二老王也不客气,他们上了年纪,不求自己的富贵,但求意见还能中肯,为子孙们添些福荫。上了年纪还有一个好处,袁训、张大学士和常伏霖全是在职臣子,袁训虽洒脱,张大学士虽足智,常伏霖虽劲头儿足,但患得患失多少不均的存在。总是前面有人为他们起个头,他们的话才能引得尽兴。
镇南老王抚须:“我也看明白了,这姓林的其实是上的田里肥。”
齐王、楚甫和廖学问道:“何以见得?”
“他经过的地方,好人还是好人心,隐藏的人让勾出来。跟田里上了肥以后,庄稼也长,杂草也长,这就一目了然,该拔草拔草,该留下庄稼留下庄稼。”镇南老王眸子微转,齐王多心上来,以为老王看破他,面上微微一红。
好在梁山老王也有话,梁山老王接着亲家开口:“所以呀,不能由着他。”
楚甫笑道:“既然他分辨忠奸这么中用,却不由着他?”
梁山老王想到他在军中的几十年岁月,长叹一声:“苦果子嫁接的好,未必不成卖大钱的香果子。就拿福王为例,如果没有福王,定边郡王还是有名老将。再拿东安郡王为例,我告老后,多次的想到他。那一年霍君弈大败赫舍德后疲倦无力,东安郡王嫉妒心起,暗害了他。结果呢,”
老王闭上嘴,在他多少次的回想以后,今天又一回想到算计这事情上,实在是上天自有主张。东安郡王一刀杀了霍君弈,以为接下来捡个便宜,追上去斩杀敌国名将赫舍得。却没有想到他杀人的功夫,让霍君弈打得人仰马翻的赫舍得被当年陈留世子,如今的陈留郡王所杀。
陈留世子从此闻名天下,以后稳坐名将第四的位次。东安郡王多次眼红,项城郡王又不如陈留世子,也没能收拾下来。防范几十年,一朝事发,葛通告御状,东安身死,靖和身死,陈留郡王熬成第一名将,得来全不费功夫。世子猛虎下山似的年青,赫舍得壮年却战败劳累,不成就陈留,又成就谁呢?
当年旧事,如果改写。东安郡王救下霍君弈,陈留虽杀赫舍得,但前面人仰马翻是霍君弈的功劳,分一大笔名声还是可能。
梁山老王嘘唏,他一生为帅,一生和郡王们斗个不休。但也算一生的相处,比家人在一起呆的都多,难免生出感情。
对于东安、靖和二郡王的死,梁山老王总生内疚,认为他也有管教不力,放纵任之自作死的责任。
不太妥当的心思,是想陈留郡王依仗太后跟大倌儿处处为难,如果东安、靖和还在,过往几十年都压得陈留郡王抬不起头,他们要是还活着,未必就服萧观,军中却将成互相牵制的平衡局面。老将有威风,陈留有太后,是谁也不会服谁。
谅他陈留郡王怎么敢一家独大?
旧事回想,思虑颇多。但旧事不能回头,再思虑也无用处。不如用在当下,梁山老王叹道:“火药似遇到林允文就出头的人也就罢了,全不知天地之恩,皇上之恩。但余下的人,能扳回的,咱们尽心尽力的扳回来吧。杀个尸横遍野,也让林允文笑话。”
这一席话,梁山老王的心里话没有尽吐,但也听得人人动容,耸眉明白老王的心情。
在他说完后,从太子到楚甫等人,都是一声:“是”,并且对二位老王恭敬的一瞥。
常伏霖站了起来,朗声道:“听过二位老王爷的点拨,我有了一个主意。”
“你说。”太子对他含笑。同行有日,太子视常伏霖也为亲信之人,盼着他能拿出大家认可的主张,太子面上也有光辉。
温和的笑意,直浸到常伏霖心头。常伏霖悄悄对袁训含笑,饮水思源,源头却在这里。
不敢多耽搁,回眸常伏霖回话:“臣想到家中小园子,冬天的时候看不出杂草和花草,荒了的地面上,臣更以为无用,吩咐看园子的来年多种。看园子的回臣,说等春天以后,再种不迟。臣以为他无用,反斥责他春天以后,还种什么?一年之计在于春,想这奴才竟不知道。”
“呵呵,”张大学士笑着打断他:“他说的是,正是春天以后,你才能知道。”
常伏霜垂垂手:“正是这话,看园子的当时没回,不过他回了,臣也不会明白。来年春天,臣把这事忘记。不想他来回臣,说荒地上生出来好些牡丹芍药的,花开的有碗口大。臣不信,过去一看,果然有名家之态,倒让臣好生惊奇。”
太子和齐王点头:“这是个懂花草的家人。”
“因此就眼下的事来说,臣想,林允文到的地方,一把子的挖根去土,真真如老王爷所说,让他笑话!不如春风回暖,名花杂草生长后,再次去枝斩根。要论春风回暖,莫过于治其首恶者,劝其从恶者。但从恶的人,他肯从恶,不是道理上不清楚,就在是非上不明白。现放着楚甫廖学二位文采高,再来第二把春风。如今咱们不能把大天教主调来这里,却能与当地名士一论风采,纠正民风,民风一正,人心自然归正。”
常伏霖说的大天教主,是指京中西贝。
说完,他兴奋的已是双颊微红。
楚甫和廖学就差拍案而起,脱口道:“好!”但谦虚地道:“常五兄乃是京中才子,我们怎么敢当文采高?”
常伏霖笑道:“好吧,我不谦虚回去,当差呢,你推我让不办了不成?两件事,咱们任选一件。一,请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做主,借用本地衙门,公审大天教鼓惑人心之事。主持的人,为民众解决家事,定下章法,以明是非。”
“这个好。”太子和齐王喜笑颜开。
“第二件,与当地名士唱和。效仿你们的老师阮英明,在京中高台论文那一回。小二那天羽扇纶巾,颇有周郎之态。你们敢否?”
常伏霖的话音一落,房中笑声起来。楚甫廖学更是手指住他有狂生态,只为殿下在,才没有肆意大笑。只是指责:“你呀你呀,不用你激将,我们应下。”
下一句,楚甫廖学望向袁训,邀请道:“忠毅侯,我们老师往常说起来,最让他忌惮的人只有你了。中状元也是与你打赌,你来不来?请上你,咱们三人一起在此地与名士唱和如何?”
袁训摆手:“别找我!我看着你们老师,隔十里地闻得到酸文气。我跟你们上台,办下这事,是我的能耐,还是你们的本事?你家老师不是好缠的,到时候无赖一大堆,我惹不起。我台下去自在的逛,等着看你们诗书不行,回京笑话他去。”
楚甫廖学还要再请,镇南老王也是摆手:“别寻他,这是个揽总儿哪里出错哪里去的人。你把他揪上,谁总管呢?”梁山老王也是这样说,袁训还是原话,准备由门生取笑二。
楚甫廖学拿他没办法:“侯爷你这一回如不了愿,你不想想,我们去年到这里,先行呆上数月。不奉旨不出门儿,但此地名士打听一二,品性在肚子里,不怕说不过他们?”
“说得过,那是殿下主持有功,更说不好,我在台下咳嗽一声打个喷嚏提醒有功,你们以为功劳就是自己的?”袁训嘻嘻。
楚甫廖学瞠目结舌:“什么是老师口中的无赖,这就知道一回。”
这就商议定,明天准备,停当后一一进展。
外面天色已过子时,大家去睡。
齐王挂念念姐儿,问了问,她和加寿去睡了,齐王放下心:“这就多了伴儿。”
……
加寿房中,孩子们嘻嘻哈哈的闹上半天,还没有睡着。
元皓还是不解,从床里欠起身子,对睡在最外面的念姐儿作个打量,还是嘟囔:“为什么你要跟加寿姐姐睡,你在这里,元皓还有地方吗?”
好孩子从加福床上探出身子:“你五岁了,过了年了,你为什么还装姑娘?”
“元皓睡觉的时候就是姑娘,打拳的时候就是小子,你管得着吗?”元皓黑下脸儿。
韩正经和香姐儿在一起,从他的被窝里也出声,恼火地道:“睡觉!你们俩个,又胡闹了,又不听话是不是?”
“闭嘴!”好孩子大怒。
“生得不好你别说话!”元皓也大怒。
韩正经好心提醒:“胖孩子你用了好孩子的话?”
好孩子一想也是,对胖孩子提意见:“别学我说话!”
韩正经借机缩回脑袋,呼呼故意的,不再理会。
好孩子也不说话的时候,元皓还是不时对念姐儿念叨一句:“怎么你睡在元皓大老虎的位置上,大老虎昨天还睡在外面,今天只能当枕头,它多憋屈不是?”
念姐儿忍住笑,装睡不理他。
元皓把自己脑袋下大布偶推一推,撇着嘴儿才算安生。
…。
睡得虽然晚,齐王醒得很早。打过春,天气没转暖,也亮得早。院子里呼呼拳脚声,棍棒声里,齐王揉揉眼睛:“我晚了?”出来打算看袁训父子们练功,却见到几个最小的孩子舞着木棒虎虎有力。
小六会舞成套的棍,打得地面啪啪作响。
韩正经,齐王昨夜知道这是文章侯的儿子,一本正经的摆弄姿势。
夹在里面挑衅的,不时用棍进击一下小六,再逗一下韩正经的,虽然挨不着,就是没事儿挑个事儿的,是胖元皓。
齐王对长公主的这爱子多看几眼:“你都开始学功夫了?”
“是啊,我还会背逍遥游,会背孟子,会背……”
厨房里好孩子伸出个头:“舅母今天早上做大包子,天天在家里做的那种。”
“我来了!”元皓不再贫嘴,丢下齐王,把棍也丢开,跑到厨房门外扎下马步,又吆喝小六:“六表哥,那边给你,快来的哟。”小六也丢了棒,但有表哥的范儿:“正经你去不去?”
韩正经道:“练功呢,要用心。”小六就不打扰他,自己过去。
齐王纳闷:“这里厨房还要哼哈二将?”
念姐儿从房里出来,嫣然解释:“这是贪吃占风头儿的二将,等着第一笼的包子到手,不占住地方可怎么行?”
齐王回身,见念姐儿今天打扮别致,一件青色无花无朵的男装,把雪白脸儿衬得碧空般干净。眉儿眼儿,比寻常动人出来。
身为未婚夫,此时心头不动,好似没有情意。齐王就动了心,凑近一步取笑:“有长辈在了是不是?你还肯不肯继续跟着我?还是不是那出京以后,还扭捏的不肯跟我多走一步的人?”
念姐儿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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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写多一千,也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