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大叫一声:“你,你敢!”
谢氏也气得不能自己:“你欺人太甚!”
宝珠却深深的哽咽一声,对着庄大人拜了下去。
这一拜,把五奶奶和谢氏的话全打下去。她们是出其不意遇到这事,完全没有想到,宝珠是心中明了,就显得她们没有宝珠从容。
五奶奶张口结舌:“弟妹,你……”她茫然失神,弟妹也瞧不起我们吗?我才没了丈夫,没了丈夫就是没了依靠,头一个瞧不起我们的,倒是那正府风的弟妹?
谢氏也头一晕,身子晃动几下,手扶住一旁小几,呻吟地道:“弟妹,我们没有罪啊。”
“没有罪,但也要感激庄大人来这一趟是不是?”宝珠哭了。她不知道是哭大同和袁家小镇上死去的人呢,还是哭自己不能一吐为快。
对着庄大人共拜上三拜,庄若宰心里舒坦了,看看,总是有一个知道好歹的人是不是?
按宝珠的意思,留他在这里,系住他不能回去写公文,而庄大人能先来这里,自认仁至义尽,再不肯留,告辞而去。
他一走,宝珠就叫过丫头,打发一个快去叫母亲。这事情太大了,宝珠怕处置不好。转过脸儿,就对谢氏道:“大嫂,你发个誓,这话不往外面说!”
谢氏结结巴巴,还在犯糊涂:“为什么要我发誓?”
宝珠板起脸:“没功夫和你细说,你先发誓,回娘家不说!”
谢氏也就发了。说过,宝珠就道:“请出去,我有话单独和五嫂说。”谢氏让弄得莫明其妙,满心里不快的出去,心想还是我先知道的,凭什么让我发誓!
带气不好回客厅上,就家里转了转。总是担心,不住往小厅上看,见随后五奶奶和宝珠匆匆出来,也不要丫头跟着,看路径,是往五奶奶房中去了。
谢氏气上来,自语道:“商议事情却避开我?枉我对弟妹一片情意。”闷气的不行,更是梅花下面走着不肯回厅。
……。
房门关上,这是五奶奶的房里。五奶奶擦着止不住的泪水,对宝珠木着脸:“这里没有人,弟妹你说到房里才能说的话,可以说了。”
宝珠还不放心,亲自走到门边窗户看过,又往里间耳房看了看,再出来忽然也就哭了。
“弟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也哭这么凶?”五奶奶心神大乱。
她要宝珠一起去见庄大人,就是指望弟妹是个主心骨儿,却没想到弟妹也失声变色,五奶奶更似热锅上蚂蚁,陪着痛哭:“我该怎么办啊,孤儿寡母的不好过,这就让人欺负了,我家,能出通敌的人吗?”
闻言,宝珠住了哭声,带泪道:“五嫂,是我不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也别哭,听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五奶奶睁圆眼睛,心头有不好的预感上来。
“五哥以前都交往哪些人?”
五奶奶让问傻住:“我不知道。”
“鲍姨娘是为着什么让舅父断了性命?”宝珠后来想到这与龙五不无关系。
五奶奶彻底糊涂:“她,她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仔细的回想下,道:“说也奇怪,她死了,我都觉得冤枉。要说姨娘出门儿去,这是有的。各房姨娘全有啊。要说我家姨娘心里有别人,那是没有的事情。她心里有别人,我们常年住着,还能没有一句半句的,或是动春心思念别人的模样,全都没有。”
“五嫂!我们要多谢庄大人才是。”宝珠沉痛地说出来,在心里又是一阵对自己的不满,那些死伤的人竟然白死了不成,只为这造孽的人是舅父的儿子,自己就要在这里筹划。
龙五公子要是有尸骸在,宝珠真想去多啐几口。
五奶奶瞪住:“为什么要谢他,他上门来诬陷,我要和他拼了!”
“不用拼了!赶紧的,把五哥生前留下的信件收拾出来,有功夫就看上一看,也许你就明白。没有功夫,尽数烧了吧,要人不知鬼不觉的。适才我想留庄大人用茶饭,想拖着他,没想到他不肯留。也罢,他已经帮了大忙。等他写公文,快马回来,也得几天,还有功夫,快收拾得全无证据,家里这一片,也就能放心。”
五奶奶怔住,她听不懂。等到她稍有明白,走前几步,扑通给宝珠跪下来,双手握住宝珠衣角:“弟妹,求你让我当个明白人!”
“去年底和今年初,四哥五哥在京里赶考。今年初出来的福王府华阳郡王谋逆案,五哥和华阳郡王常有来往。”
五奶奶拼命摇头:“不可能!弟妹,你在山西一住多年,你知道你五哥只在城里城外的会人,省都少出,何况是京中的贵人,还什么郡王!”
古人音信难通,华阳郡王谋反也不是光彩事情,不像太子嫡子定亲事,这是好事情,要传得到处皆知,让人夸赞。大同也收到邸报,但那是外面男人们的事情,就是街上的百姓们都少闻知,何况是内宅的女眷们。
国公府里没有男人在家,四五两公子全在京里,女眷们高锁门户,在家安乐。
谁谋反了?哪是个谁?
有人偶然来说,也不当一回事,最多说哎呀,不会是真的吧。五奶奶还不知道有谋反的事情。
但她相信宝珠不会骗她,就把宝珠衣裙揉得快要扯破,一迭连声:“不不不!”
宝珠双手扳住她雨中让风吹的乱动面庞,面上已是恨色。
“我的丈夫,你丈夫的表弟!当时也在京里。他在太子府上当差,当的什么差我也不懂,但京里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少。那一天,我生下孩子才满月,抱怨着四哥五哥进京许久不曾登门,”
五奶奶大吃一惊,指天为誓:“皇天在上!这家里养的雀儿都可以作证,他们走那天,送出城去,亲口交待去拜姑母!他们亲口答应!你不信?…。家里还有四哥在,咱们去问他!”
“先说这件,他和五哥一起在京里,又是亲兄弟,少不得要去问他!”宝珠怒目圆睁:“我正说他们不认亲戚,我丈夫回来,听我絮叨,说不来也好,我说他没有亲戚情意,他亲口说出!”
在这里一顿,五奶奶心惊肉跳起来。
宝珠一字一句地道:“说五哥和一些言语偏激的举子们走得近,我丈夫说此事不能善了,寻个人去点醒他也罢。”
五奶奶焦急:“后来呢?”
“先是借酒醉闹事,抓了一些人走,像是又做了什么,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敢多问。没碰五哥。但五哥他……”宝珠流下泪水,五奶奶急了:“怎样!”
抹抹泪水,宝珠还是痛恨:“后来不知怎么弄的,四哥五哥避出城外念书,这是最后我才知道,表凶只告诉我没事了,没想到华阳郡王的事出来,许多举子下狱,还是把他攀扯出来。”
“天呐,我们是冤枉的!”五奶奶悲愤莫明。
宝珠冷冷:“现在来看,这就不冤枉了是不是!但当时,母亲像是也知道,我丈夫动了手脚,四哥才选官,五哥才能安然还乡。”
心头烦闷,宝珠挣开五奶奶,五奶奶也已然手脚无力,就松开宝珠衣裙。宝珠闷的恨不能有刀剑劈开面前混沌,全是混沌,混沌的是龙五那个天杀的混帐!
她恨恨地道:“就是现在还有举子在狱里不见天日,五哥却能回来!当时若是不护着他,也就不能死这些人。五嫂!”
宝珠眸喷怒火:“大同死了多少人,我家又死了多少人!苏赫是怎么能不让发现直进大同,直到我家门外!五嫂,”宝珠痛苦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五奶奶呆若木鸡,滞阻的眸光,滞阻的嗓音:“你在骗我?”
“我骗你也罢,不骗你也罢,五哥人在大同,是怎么和京里的郡王认得?总是有书信!说五哥和苏赫勾结,我不相信。但五哥确有行为不轨,”
五奶奶一激灵:“受人蒙骗?”
宝珠泣了几声:“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的心里,我把话全告诉给你,你,你赶紧的收拾五哥东西,凡是可疑东西,字纸儿信件,眼生的,可疑的,全烧了。”
对着门走上一步,宝珠是不方便留在这里,亲眼看到龙五的证据。但宝珠知道有!不回头,忧伤地道:“庄大人今天总不会来搜查,赶快吧。”
她忧伤,死去的那些人。那些人中,老家人们居多。宝珠在刀光剑影中,亲耳听到老家人的呼喊声:“年青的,全闪开全闪开,我们这把老骨头,有儿有孙子,可以死了。你们还有没开黄花的,不识女人滋味就见阎王爷,要挨板子的!”
老家人又最中用,是表凶曾说过,全数交给宝珠,让他们安养晚年,宝珠过年过节犒赏丰厚,这就要过年,还能哪里犒赏去?
宝珠伤心不已,没有铁证在前,也能认证是他,自己家里出了内奸!
对着门走去…。腿上又让人狠狠抱住。缓缓回过头,五奶奶泪流满面:“弟妹,你不能抛下我,你你,刚才让大嫂发了誓,你是个可靠人,你得帮着我,你得帮一把!”
揪住宝珠不放,站起来嘴里道:“我孤儿寡母,你不能走。你得和我一起收拾,那不好的东西,我不认得!”
“五嫂,那死了的人,他们怎么能安心呐!”宝珠对着她叫上一声,泪水哗就下来,上前去,狠狠的抱住五奶奶,大哭了几声。
五奶奶是最乱的,但在宝珠的哭声里,她定下来,拍抚着宝珠,心头清明偶然性的出来。
“弟妹,为父亲,为我,为这个家,为……你不能置身事外!”
五奶奶扶着宝珠,灵芝花鸟的榻上坐下,自己像房中取出东西,一一送到宝珠面前:“我不认得许多字,你帮我看看,”
宝珠不能推辞,道:“我也不认得许多,难的,送去给母亲看。”袁夫人是诗书满腹,当年才能和同样读书满腹的袁父一见钟情。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袁夫人一惯柔和的嗓音:“宝珠,老五家的,把门儿打开。”五奶奶和宝珠全大喜:“母亲到了!”
“姑母到了!”
宝珠松口气,心想有母亲主持大局,宝珠不用多纠结,也可以省心。
五奶奶松口气,心想弟妹到底出自别人家,姑母却与国公府打不断,姑母必会帮忙。
而客厅上,一个丫头飞快跑进去:“老姑奶奶去五奶奶房里了!”她是路上遇到的。国公夫人喜气洋洋:“吃中饭了,这就过来了是不是?为什么去老五房里?”
国公夫人想老五才没了,都说没了,五奶奶不信,宝珠是最懂事的人,一定去单独安慰她。这样一想,婉秀先去老五房里,也有个祭他的意思,也有安慰未亡人的意思,国公夫人本来想就去见袁夫人,这就按捺性子坐下来。
旋即,她心疼起五奶奶。是她不肯为丈夫发丧,甚至自己不肯戴孝,不肯让孩子们戴孝,这府里才能招待客人。不然举哀过,哪还能宴饮呢?
又有今天重重有喜,国公夫人心情也开,也抱着龙五还在的心思,也许,是让乱后掳了去,要赎金吧?
不管要多少,也得给啊。
国公夫人带着女眷们继续乐,又对那后来的,有些畏手畏脚的少妇慈爱的笑。凡是新来的人,都不会知道国公夫人以前的旧事,她没有心中障碍,就笑得格外亲切:“褚娘子,你也有了,看看,我们大同的风水是多么的好,你们一个一个的全有了,这午饭就晚点儿,现给你们煮补身子的汤水,喝了我们本地的汤水,这好风水就更足。”
方明珠一脸傻笑:“谢谢,呵呵,谢谢,”就会说这句了。
凡是来看的人,全有了喜。又是小贺医生这名头大的人看的,不会出错,让世子妃等人无不欣喜。都说国公夫人的话有理,小沈夫人冒出来一句:“那有的人啊,要后悔死了。”
方明珠怯怯:“也许,也全是有的,不是也喝了这里的水,吃了这里的饭。”
“风水这事儿,就是你走了,就没有。”小沈夫人抱着自己肚子的姿势,天知道她这会儿哪有肚子可以抱,但她就这姿势,表情像只午后晒足日头的猫般满足,把这满足用到逼迫大家一起跟着她说:“走了的人,没有。”
连夫人笑骂她:“太伶俐了,小心生女儿。”
尚夫人也笑:“就是,你有了,就不要别人有。”
小沈夫人嘟起嘴儿:“她们抛下我们,该是多狠心。我呀,也狠心一回。”就去看世子妃和卢夫人:“你们说呢?”
世子妃也恼那走的人,她的丈夫说:“胖妞儿,你陪着我很好。”世子妃由已推人,认定所有当丈夫的全喜欢妻子陪在这里,不然,袁夫人怎么留在这里好些年。
还有小沈夫人这娇得日头晒到可以融化,风吹点儿又担心她就此让带走的人也留下来,为什么那些人要走。
世子妃赌气地道:“走的人为什么要有?她立了什么功吗?我杀人的时候,她们躲在地道里,这就有功了?”
小沈夫人的话匣子,再一次让打开。“就是这样说,我呀,我杀了好几个呢,我呀……”
连尚卢三夫人相对无奈,难道这顿饭,也要在牛皮中渡过吗?
国公夫人听她们说笑,眼睛都眯得要没有缝儿。一个丫头过来,附耳道:“老姑奶奶请夫人相见,说先往夫人房中去了。”
国公夫人正要心花怒放,那丫头又低低地道:“她说有事儿,让夫人不要惊动别人。”国公夫人压压心中喜,对坐得最近的宫姨娘道:“我去去就来。”宫姨娘没放心上,还以为她换衣裳补妆或是闷了,出去逛逛,道:“请便。”
……
先一步,袁夫人到了国公夫人房中。她的银发出现在丫头们面前时,丫头们激动起来。有人悄声:“看,是老姑奶奶?”
“来看夫人?”
“天呐,真不敢相信她会过来,夫人在哪里,夫人呢?”这个跳脚似的慌了,带的别人全六神无主,还是一个婆子,一个大丫头能稳住,但也满面兴奋,走上前去问好:“姑奶奶好,夫人在客厅上候着您呢。”
婆子絮絮叨叨:“今儿早上,换许多衣裳,挑您喜欢的,您还没见到?”
袁夫人来前为龙五的担心,和见国公夫人的不自在一起消失。但担心还要再捡起来,就只把不自在丢到脚下,亲亲热热的,还真点儿像走亲戚:“她就过来,我先进去坐坐。”
让簇拥进来。
上香茶。
上最好的果子蜜饯和点心。
上…。上最伶俐的人陪着说话,又让最机灵的人去请国公夫人。
“婉秀!”房外出现这一呼声时,国公夫人如少年般麻利的冲进来,一阵风似的,面上兴奋不亚于小别胜新婚。
她雀跃的手足无措,那面上是想拥抱想亲热想……手脚却没地儿处,手在身前身后无处摆放,握起来不合适,负手不合适,一只手前一只手后不合适,一只手高一只手低更不合适。脚下像装滑轮,一滑就到袁夫人面前,像真的走起来,又陷入污泥中难拔出。
她就笑,不自觉的出来泪水:“你,你来看我?”
不是来看自己的,怎么会到自己房里?
袁夫人对她眨了眨眼,国公夫人更喜出了天处,踏过星辰深邃,直到浩渺无穷无尽。袁夫人怕她不能意会,主动过来挽住她的手,这房里的丫头婆子全发出一声热烈的呼声。
呼声中,袁夫人也就笑了,道:“我们单独说话儿。”把国公夫人往里间里带。国公夫人只会道:“好好,都不要来,我们说话儿呢。”
随着进去。
外面的丫头婆子有半天才醒过神,一个一个泪流满面。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这房里在这府里,真的这就大了。
再不是以前那夫人瑟缩,任意一个下人也敢欺负的时候。
这房中虽有八公子和八奶奶在,但国公夫妻不和,下人们对着国公夫人的人,说话还是随意的。
对着里间淡雅竹青柳黄色帘子,一个丫头悄问:“要送茶么?”
一堆人对着她摆手晃脑袋,怕说话影响里面“谈心”,全是动作。有人回话,也是低低的:“不要打扰,候着吧,要,再送去。”
人家是说话的,不是过来喝茶吃点心的。
里面,是在说话。
国公夫人已面色凝重,袁夫人手中握着几个信笺:“这是我适才在老五房里看到的,京中的消息过来,从当时事发,到现在已有半年,但不关已事,家里未必打听。你看这里,这小印并不是华阳郡王的,但这印章精美,我问过老五媳妇,她知道的几个学友,都不用这印章。”
又打开另一个:“这个里面有一句,谬赞华阳,乃上封之。”
袁夫人面如寒霜:“这应该是华阳郡王的亲笔信,还有这几个,全笔迹相同,里面言论诸多尖刺,这全是华阳郡王的回信!”
国公夫人挺直脊背,从初见袁夫人的欢喜中走出。斩钉截铁,想也不想地道:“哪怕老五是谋反,哪怕老五是内奸!好妹妹,有我一口气在,我决不许这名声盖在这个家头上!”
袁夫人深情上来,这位护的是她的娘家。
国公夫人在她的深情中,也深情上来。
国公夫人哭了:“好些年了,这个家七零子八散,有外甥媳妇回来,才算大家合到一起,遇到事儿你商我议的,才看着和气没两年,这就出事情,我不答应!”
往事,重新在国公夫人面前走过。国公夫人想到自己曾心灰意冷,这才枯木逢春,就又要冰霜万里吗?
她已经年纪有了,她只有现在这一点儿可怜的欢愉,孩子们叫她祖母,姨娘们也算亲切,媳妇们时不时来请安,她不能让这不多的欢愉,在一个内奸的名声下面消失干净。
家里一旦出事,又要人人只顾自己。到底这是边城,不是京里那繁华地方,有个内奸大家感觉不出来,日子平常地过。
边城这里,有个内奸带给邻居亲人的就是死亡重伤财失。
到时候,家人们要侧目,房头们要分心。可怜的老五媳妇要发狂,谁还想得到来恭敬她?来维持这个家里如今和平的局面?
还有国公,“他不在家,出了这事,怎么对得起他,对得起公子们在外面征战?”
泪水胡乱的从她面上下来,又让国公夫人不管不顾的抹到手上袖子帕子上。珠泪断线,衣上了掉落好些,濡湿进去。
一个帕子,水青色,上绣着娇无力的红花,递到国公夫人面前。
袁夫人柔声亲切:“有你这句话儿,我就放心了。”国公夫人泪眼婆娑望向她,两个人四目相对,都看到对方心底。
看到那曾后悔终夜的心,看到那片已澄净并不怪罪但还是难以面对的心。
幽幽叹息,从两个人的口中同时发出。
国公夫人带泪笑了。
袁夫人也一笑,呼这口气,像往事全都溜走模样。道:“还有我呢,不是全给你一个人扛着。”
一径说下去,颦起眉头:“宝珠这孩子真是能扛事儿,她让大奶奶发了誓,和老五媳妇说明厉害,也算稳住庄巡抚,她还自责说她没有留住他。以我看,不让家里人知道,是不可能。这不,我就找你来了。先和你商议,再请出家里人来,还有老四,也不能再养伤了,把厉害说明,大家全在一条船上,树倒,就都散了。”
袁夫人也伤心地说了一句:“可怜这一战死去的人,老五要在我面前,我要打他。”
国公夫人稳住心神,静静听着。
初听到的震惊和害怕早就飞走,她此时安乐宁和,心不在蔫的听着袁夫人说话,反正她说什么,国公夫人就应什么。
心底只转动一句话,这不是做梦么?是婉秀来和我商议事情,我们坐在这里,并肩的为这个家里好思虑着,这滋味儿可真是好啊……
厅上有客人,不能让客人知道。全会掩饰,出来国公夫人往厅上陪客,而袁夫人继续去五奶奶房里,她认字多,帮着去看。
宝珠见到她来,道:“打发万掌柜的去盯住庄巡抚,”宝珠还是痛苦的,把内奸绳之以法,没办法见表兄和舅父;不把内奸绳之以法,只怕从此没法子出门去见全大同的人,没法子出房门,去见家里的人。
甚至世子妃等人,她们也有家人伤亡,宝珠也觉得无法面对。
“母亲,我们多捐些钱吧,减衣食,只要能心安。”宝珠又要落泪。
任何一个人处在她这个境地,都要痛苦的不能选择。
泪水,是让不能选择给赶出来的。
有时候哭,是种好渲泄。
袁夫人完全明白宝珠的心思,但让她毁掉娘家,她也一样不能选择。把宝珠搂到怀里:“好孩子,你有了,你不要想减衣食的事情,我们多出些钱,忙着安置人。”
一边儿是申张正义。
一边儿是连坐株连丢官让人鄙弃。
这可怎么选择呢?
但眼下先做准备是要紧的。
把五公子书房也搜上一遍,中间又要强作欢颜去陪客人,好在客人们全有了,不能久玩,午饭后,让各家的奶妈们催着回去。
因为是来要孩子的,奶妈们经验丰富,母亲们不能跟来,就她们全在身边。
她们不知道这事,沉浸在自己有了的喜悦中。回到房里,就更喜欢。
小沈夫人走进房门就乐了,对着架子上绣百花,但牡丹最突出的绣屏啧啧有声:“到底是六姐疼我,我喜欢的,她就给我弄了来。”
小沈夫人最喜爱花儿多,还一定要好看的绣花才行,如同馒头里面挑出尖的一样,但见宝珠弄来的这个,处处精致,小沈夫人心满意足:“这趟山西啊,可算我来着了。”
又有孩子又有人哄。
而连夫人和尚夫人走到一处,她们房间相邻,互笑道:“宝珠真是有心,凡是房中的东西,全是我们说过喜欢的式样。”
方明珠则在房中掩面哭上了,跟她的丫头在后面劝:“娘子您哪些儿不中意?”
“中意,我就是太喜欢了,中意呢。”
房间是方明珠看着收拾的,但她走以后,又放下一对石榴百子的对瓶,又是一个绣萱草的帘子,全是好兆头。
方明珠哭着道:“我要给母亲写信,我要告诉她,”
提笔在手,方明珠蒙住。她以前为和姐妹们争风,学过几个字。几个而已!
歪脑袋想,明珠是什么笔划?
想不起来,就一个圈吧,这个就是明珠。
明珠有了。
圈里再加一个圈,这就是明珠肚子里有了一个小明珠。
丫头看糊涂了,这个?怎么看像大蛋套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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