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第107章(1 / 2)

少商怀着一种草菅人命的沉痛心情回了长秋宫,果不其然,太子一直等在皇后身边,看见母子俩一起用期盼的眼神望过来,她有些吃不住了。还是凌不疑沉得住气,淡漠的将梁府命案简要说了一遍。语气之平淡,好像他说的是隔壁狸花猫又产下两只小崽子。

皇后听完后有些迷糊:“除了泠君无人进出书庐,泠君又矢口否认杀夫。那究竟是谁杀了梁尚”

太子却是既震惊又茫然,脸上神情转了好几遍,终于道:“子晟,也就是说,梁尚应是早于申时被害的”

凌不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太子转而再问:“少商,你来说。”

少商很奇怪的看看未婚夫,赶紧回答:“回禀殿下,妾问过诸人,那书庐中的暖炉烧的并不旺,不论是不是中午送饭那人杀了梁尚,既然尸身却冷成那样,梁尚旧绝不可能是申时被害嗯,照仵作所言,梁尚至少死了一个多时辰了。”

太子闭了闭眼,似乎下了什么大决心。他郑重的向皇后拱手道:“母后,儿臣有一念头,欲禀母后知晓。”

“太子殿下,臣不赞成。”凌不疑忽道。

少商吃惊的看他,太子还什么都没说呢。

皇后看看凌不疑,再看看太子:“你先说。”

太子道:“儿臣欲为泠君申冤“

少商一惊。凌不疑声音平平的送来:“臣依旧不赞成。”

太子不去理他俩,继续道:“母后,梁尚绝不可能是泠君所杀,因为,因为”他面有赧色,“因为昨日儿臣与泠君在城外的紫桂别院相会”

皇后大惊失声。少商去看凌不疑,惊道:“你早就知道这事吗”

“自曲夫人来都城,臣就日防夜防,担忧殿下去见曲夫人。”凌不疑语气平淡,“前日清晨,臣听说殿下叫人准备了跑山路的马车,就知道殿下要做甚了,于是臣就在那马车上做了些手脚,盼着轮轴半路断裂,好摔殿下一跤”

少商满脸黑线:“这种馊主意你也想得出来”

“可惜殿下心急如焚,临出门前决定骑马赶路,于是臣又安排了些人手,打算半路上假扮劫匪,把殿下吓回城也好”

“原来那些人是子晟你安排的”太子匪夷所思。

“谁知运气不好,偏遇上巡防回城的韩将军诸部。若非臣的那些部下跑的快,恐要被韩将军活捉了,到时臣还得去保人。”

太子好气又好笑:“子晟,你你怎么唉,这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最后凌不疑做了一个黑色幽默的总结:“殿下说的是。臣感知上天之意,总之以后臣若反对殿下行事绝不再绕弯子了。若前日臣寻殿下比武,伺机摔断您一条胳膊,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对于这番精彩的言论,皇后不断摇头,少商无言以对。

太子摸摸自己完好的胳膊,微不可查的坐离凌不疑远些;转头继续对皇后道:“那别院与梁府相距不近,哪怕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时辰。泠君清早出门,我俩匆匆一见,分别时已是午时初刻了,母后您想想,泠君无论如何也要申时才得返家,又如何能杀梁尚”他也豁出去了,一口气全部说完。

皇后一手抚胸口,轻轻喘气道:“你,你就不该再见她,还是私下见你这是要私通臣妻么”

太子叩首泣曰:“母后恕罪儿臣绝不敢行此悖逆之事,自十年前与泠君分别,儿臣早下定决心前尘往事尽皆忘去了可,可是可是儿臣偶然得知,泠君的日子实在是苦啊那梁尚禽兽不如,竟然多年殴打于她”

“这这这是真的”少商赶紧替太子说话,“妾亲眼所见,曲夫人身上的伤有掐出来的,打出来的,还有鞭子抽的呢听说有些伤都数年之久了”

皇后怔怔的坐倒,面上渐渐显出不忍之色。

“不过,这还不如不说呢。”少商嘟囔道,“说了这事,更显得曲夫人杀夫理由了。”

“吾儿。”皇后无力道,“你可知道,你若开了这个口,就难逃人言可畏了啊。你的名声,你的德行,可都说不清了”

太子垂泪道:“清者自清,父皇会谅解儿臣的。泠君不肯为自己申冤,就是不愿牵连儿臣。若儿臣为了明哲保身,眼睁睁看着泠君受冤,那儿臣成了什么人了”

少商有几分动容。不论何时何地,心存善意的人,总能让人觉得温暖。

“即便如此,臣还是不赞成。”凌不疑继续不冷不热。

少商被打断了感动,不悦道:“你除了不赞成这三字还会不会说别的啊”

太子转过身子,朝少商惨然一笑:“太子妃与泠君,为人天壤之别,如今境遇却截然相反。孤弃珠玉而就瓦砾,你大约早在心中偷偷骂孤是糊涂虫吧。”

少商心想你知道就好。

太子低声道:“十年前,孤并不知道曲梁两家的婚约,孤以为泠君能好好嫁人,夫妻和顺,是以才忍痛分别。谁知她却遇人不淑,碰上了梁尚这样的混账,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仔细想想,都是孤害了她,如今就算孤还了这份情吧。”

少商轻轻叹了口气。

太子又朝凌不疑道:“子晟虽比孤年幼,但自小睿智果决,闻一知十。当初你劝我毁弃婚约娶泠君,是为长痛不如短痛,孤没有听你的,如今悔之晚矣。如今,孤又要不听你的忠告了。”

少商愈发感动,凌不疑却像台麻木不仁的复读机:“殿下说的很好,但臣还是不赞成。”

少商瞪他:

太子摇头苦笑,不再辩驳;皇后也转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从长秋宫出来,少商感动的叹息:“其实我挺会看人的。我当初第一眼看见太子妃,就觉得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我当初第一眼看见太子,就觉得他是位仁人君子,唉,也是果然如此。”

凌不疑沉默。

少商:“你怎么不说话。”

凌不疑冰雕霜凝般的容颜纹丝不动:“我只想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偶然得知曲泠君被梁尚虐打数年的。”

少商笑的没心没肺:“我知道这背后有许多弯弯绕,不过理这许多做什么,只要曲夫人当时不在书庐,那么杀人的就不是她。这不就成了么”

凌不疑不知想到了什么,走到一株梅树旁停下了脚步,轻轻去摸女孩的头,柔软的头发编成一弯呆拙可爱的小鬟,垂至脸颊。他微笑道:“其实你这样鲁钝,也很讨人喜欢的。”

少商立刻翻脸,啪的打开他的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怒道:“你说我蠢”在她被人明里暗里责骂的漫长岁月中,这骂法还是比较新鲜的。

“你不如回家去问问汝父汝母,看看他们怎么说”凌不疑站在这株落英缤纷的白梅树下,笑容清隽明朗。

“问就问”少商大声道。

回到家中,少商直奔父母内室,只见程老爹正枕在萧夫人膝上,由妻子给自己采耳挖耳朵就挖耳朵吧,还眉来眼去,摸手摸脚真是不堪入目。少商只好退回屏风后,用力咳嗽两声才踏进屋去。

简单说清来龙去脉后,少商问:“阿父阿母,你们说,太子该不该为曲夫人作证啊”

程老爹想了想,反问:“子晟怎么说”

少商不满道:“你问他干什么他不赞成。”

“那太子就不该去作证”程老爹回答的简单粗暴。

“阿父怎么这样凌子晟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您连与他一起用膳都不愿呢”

程始理直气壮道:“我愿不愿意和子晟用膳,与我信不信得过他的能耐有什么干系我倒是每晚赶回来和你这小冤家吃饭,难道我就很信得过你么”

“阿父居然不信女儿”少商十分受伤,“阿父去外问问,像女儿这样能干聪慧的全都城有几个,在宫廷中也能吃得开”

程始摇摇头:“那要看跟谁比。与凌不疑比,为父定然信他。”

“阿父”

“好了”萧夫人低声斥道,“你们父女俩扯到哪里去了。”瞪完丈夫,她对女儿郑重道,“我们到底是草泽出身的,那些世家大族里头的弯弯绕我们不懂,太子如今的处境我们也未必有子晟清楚。你遇到事情还是该多听听子晟的,他比你年长,经见的多了,他不赞成,自然有他的道理。”

程始道:“你阿母说的对,小心总是没错的。”

少商低头想了想,道:“双亲教诲的是,女儿记住了。不过现在来不及了,咱们说话这会儿,太子已经去陛下跟前了。往好处想,陛下见太子仁厚坦白,说不定反而觉得他为人真挚诚实呢阿父阿母,那么女儿就告退了。明早阿母不要来叫我,娘娘说我今日在梁府累了,允我明日晚些进宫,我要睡到日上三竿。”

目送小女儿离去,程始对妻子笑道:“你看嫋嫋是不是长大了,比以前宽厚多了。若换做我们刚回来那会儿,她不刻薄太子殿下多管闲事才怪。”

萧夫人凝视女儿的方向,良久才道:“不是她长大了,是皇后娘娘待她好。娘娘温柔和善,包容她的自以为是,赞赏她的聪明伶俐。日子久了,嫋嫋身上的戾气自然就消了。人家待她宽容,她自也会宽容的看待周遭。”

程始知道妻子的心事,叹道:“别多想了。嫋嫋能投皇后的缘,是她的福气。”

萧夫人心如明镜。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次日,少商果然睡到太阳晒臀部,心满意足的从温暖的被褥中爬出,梳洗穿衣打点整齐,阿苎忍不住道:“都这个时辰了,女公子为何不在家用过午膳再进宫呢”

少商边往外走,边笑道:“我给家里省些口粮嘛。”

谁知一旁的小阿梅揭穿了她:“桑菓阿姊都跟我说了。今天长秋宫有盐炙狍子肉,女公子馋好久了,还吩咐庖厨给她留下几块,晚上要带回来给大家尝尝。”

少商冲阿梅扮了个鬼脸:“你个耳报神,敢泄我的底,当心狍子肉没你的份”

在满院婢女的笑声中出了门,少商在马车里她还不忘数落桑菓:“我以为你老实嘴严呢,你告诉了阿梅,不就等于告诉了阿苎告诉了阿苎,不就等于告诉了阿母。阿母知道了,阿父还不赶着来笑话我嘴馋啊”

桑菓羞愧道:“都是奴婢不好。昨夜奴婢告诉前院的庖厨,说今日女公子要带新鲜的狍子肉回家,问他会不会烹制时被阿梅听见了。”

莲房笑道:“其实也差不多,庖厨知道了,青夫人就知道了,那么女君自然也能知道。”意思就是少商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过去的。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沿途经过市坊,少商觉得今日外面特别嘈杂,不知在咋呼个什么劲,她心中觉得不大好,就遣了家丁去打听,问回来的情况叫她大惊失色。

“百姓都在私下议论,说是太子殿下杀了梁州牧家的公子”

少商惊惧非常,当下再不敢耽搁,赶紧往宫里驶去。在上西门下了车,一路疾奔至长秋宫,她才发现从守宫门的中黄门到沿途洒扫的宫婢,俱是一脸惶恐谨慎,唯恐惹祸上身。

翟媪迎上前来,轻声告诉她太子在里面受皇帝训斥,具体她也不知出了何事。少商点点头,小心翼翼踏进殿内,顺着宫廊往里走去,看见岑安知守在内殿门口,便拱手作势让他不要传报,岑安知苦笑着点点头。

内殿传来皇帝阵阵怒骂声,少商隐隐听见昏聩无知,自作主张,愚不可及云云。少商一直很敬重太子,觉得太子殿下具有十分朴素的正直品性,悲天悯人的善良情操,路见不平的拔刀相助然后,她悄悄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