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4659 字 5天前

方桐手扶腰间窄刀, 望着秋千上的女郎。听到对方谈及言二郎, 他半晌后道“为何非要囚二郎若不喜欢殿下,囚又有何用。”

他是为言尚说话。

暮晚摇转过脸来看他。她神情是有些冷的, 方桐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暮晚摇这才抚腮而笑, 若有所感“身为我的侍卫长, 你竟然还是很在意言尚么怕他受伤,怕他不舒服你不在意我么”

方桐怕殿下误会, 立刻“属下自然唯尊殿下,只是言二郎面对殿下,毕竟是弱势”

暮晚摇冷冰冰“怎么,觉得他只是一个附庸品,觉得我既然没那么在意他,何必欺负他谁告诉你我不在意他谁告诉你”

她猛地站起来, 往前走两步, 身后的秋千架被她一晃, 摇摇荡荡瑟瑟缩缩。暮晚摇的气势让方桐都退了步,更罔论院中其他卫士。

将此家院落借租出去给人用的家主与其妻子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想知道借住自己家的贵人到底是何等身份。但是暮晚摇如此气势, 吓得他们掉头就走,不敢多问。

暮晚摇寒目逼视方桐“我必须痛不欲生才叫在意他么我必须夜夜饮泣才叫在意他么谁告诉你,我表现得若无其事, 就是真的拿他当个玩意儿,过去就过去了”

方桐都到了侍卫长这一步,还要当众被公主训斥。他低着头, 面红耳赤之际,连忙跪下认错。他认错认得这么干脆,才让暮晚摇脸色稍缓。

暮晚摇淡声“你们总觉得我应该特别恨他可是他让我痛恨的地方,偏偏是我特别羡慕的地方。人没有一样东西,就总是想得到。得到了一样东西,就会贪图更好的。”

方桐痛声“是属下狭隘了。殿下理应得到更好的。只是殿下方才说,想要言二郎的人生,是什么意思”

暮晚摇出神了一会儿,想到了自己这些天看到的言尚,曾经在牢狱中凄然看她的言尚,还有前几天与她夜聊时的言尚。

她缓缓道“我很迷茫,所以一直在看别人,一直在学别人。但这有什么关系人本来就是要这样一步步往前走的。我走到今天的地位,身为一个公主,已无可能更进一步。

“韦树出使,杨嗣从战,言尚参政。哪怕是女郎这边,赵五娘逃婚,刘若竹嫁了和她一样喜欢保存古籍真迹的夫君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如韦树杨嗣言尚这样的郎君,足够璀璨,甚至可以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我却算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像在说服自己一般。

心想若是放言尚走,就言尚那般温润性情,他处理他未婚妻的事肯定拖拖拉拉,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而她已经不能忍耐已经不能忍耐再次和言尚分开

逃难这半月,暂时让她和言尚放下旧情旧恨,和睦相处。也就是这半月,他们以假夫妻的身份合作。

她立在他身边,看到他的更多面。每回听人以夫妻称呼他二人,暮晚摇都在想,如果言尚真的是她夫君就好了。这种魔障一旦生出,很难不让她想得更多

他是光风霁月的真君子,难道她就愿意做自甘堕落的小人么

他受人景仰,为百姓爱戴尊重,难道她少时的梦想是鱼肉百姓、霍乱朝纲么

她毕生追求跳出为人所控的牢笼,毕生在寻找一种安全感。

她的存在遭到旁人打击、质疑,然而她奋起、享受、迷恋。她发誓不自甘堕落,上天也要为她赞赏。上天让她在自己失去自我所求、蝇营狗苟时遇到这种星月流光一般璀璨的人物这不正是给她的嘉赏么

暮晚摇认真的“如他那样的人,一旦娶了我,他就会对我一心一意。他会比谁都爱我,在乎我,对我好。”

方桐“二郎会生气吧”

暮晚摇不以为意“他生不了几天气的。”

方桐“可是万一他又如三年前那般”

暮晚摇说“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走。无论好的坏的,我都会自己承担。我曾惧怕这种选择,但是现在”

她以前没有权利选自己的男人,都是被别人逼着选。而今她要自己选一次。

她回头看方桐,她眼中流着幽静的银河一般生辉的光,潋滟动人。光影斑驳的树荫下,她站在五月的花园中,风掠动褶裙,她微垂螓首,看着方桐。她和方桐面面相觑。

望着远方,方桐看到的是一个壮丽坚定的公主。暮晚摇看到的是无数条旧日长河,光影中旧人轮廓一一被斩去,只有一道影子温柔地站着。她轻声

“言尚是唯一让我觉得婚姻不那么无望的人。我想试试。我有勇气试试。你觉得呢”

方桐怔怔看他,过一会儿,他才绷着颊,哑声“臣自然跟着殿下走。”

暮晚摇这才婉婉笑起。她不怎么在乎旁人的眼光,不在乎自己和言尚在旁人口中会被如何说。但是方桐和她一起经历这么久,方桐懂她的过去,他支持她的未来,这才有意义。

暮晚摇坐回秋千架子,慢悠悠地摇了两下,这才道“说说穰县如今的情况吧,裴倾如何了,长安又如何了。言尚去找此城县令了我们该收网了。”

言尚与当地县令详谈公主之事。

随着方桐归来,穰县必然已不再是姜氏的一言堂。姜氏怒火冲天,但暮晚摇回头算账,这么多天的逃亡,搜集到了无数南阳姜氏想杀公主的证据。公主若是死了还好,若是还活着,这些证据回到长安,都会成为攻击秦王的刀剑。

谋害皇室公主,哪怕是南阳姜氏,哪怕是秦王,陛下只要还活着,都不会坐视自己的一个孩子,去杀另一个孩子。

这必然是长安今年的大案。

南阳姜氏必然要入长安谢罪。

言尚的到来,让县令府上人人自危。县令原本拿乔,以为言尚是代公主来谈判。当言尚将这些情况一一推出时,那县令已拿不稳茶盏,开始一遍一遍地擦自己头上的冷汗。

县令喃喃自语“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何至于此我族在南阳经营百年,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能连根拔起啊我族若是没了,整个南阳都会乱啊。何况秦王殿下不比丹阳公主重要么何况哪来的杀公主的证据”

言尚温声“郎君以为裴郎君留在穰县是为何事自然是为了搜集证据。姜氏在南阳经营百年,留下的东西,必然很多。何况我在穰县做了三年县令,我总有一些东西存着这些,已由我的亲信交给了裴郎君。姜氏必然是要被定罪的皇室尊严,不容冒犯。郎君还不懂么”

县令头上冷汗更多。

半晌,他突然跪下“言郎救我言郎既然来此,必然有法子救我,请言郎直言相告”

这时候的暮晚摇所在的院中,方桐也将这些情况一一说明。暮晚摇点头,若有所思道“世家百年,连根拔起必然伤筋断骨,南阳这片就要废了。南阳富裕,是中原一带极为重要的赋税州郡,此地不能废。

“为政者,理应平衡各方。南阳姜氏不能倒。但是不能倒,不意味着不能换人。”

世家轮流坐庄,虽不倒,却可推。就如同她父皇曾经收拾金陵李氏的手段那样,李氏退回金陵,舅舅被贬去岭南。伤了伤了,但是根骨还在,李氏还在。李氏还在,就能保证南方不乱。

一条清晰的思路出现在暮晚摇面前,让她一一思忖,一一将想法推下去

“言尚去和县令谈判。那县令也是姜氏出身,这一次,我要用谋害公主的罪名,弄倒刺史和节度使二人,换这个不得不偏向我们的姜氏非嫡系的县令上位。

“裴倾也得留在穰县。只有一个县令向着我,我不放心,穰县是附郭县,我要带走一个言尚,就要放一个过去。裴倾背叛我,我要革他的驸马之位,他如今已不适合留在长安不如留穰县,帮我定南阳。

“南阳还要剿匪,不能在此时乱了。而南阳换了一批人,我三哥那里就会受到牵制。我可用此发难,逼迫三哥往后退。父皇要处理姜氏,就不会让三哥变得麻烦父皇不方便对自己的儿子出手,不如我来推一把。”

暮晚摇起身进屋,准备写信。一封发往穰县,是给裴倾的。数封发往长安,是给那些附庸于她的朝中寒门出身的大臣,让他们用此事攻击南阳姜氏,让州刺史和节度使摘冠入长安定罪。

还要给秦王写信,以兄妹的血脉联系,和秦王讨价还价,从秦王那里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

对了,还得给刘文吉去信,和刘文吉合作

“阿父”

暮晚摇正要进屋,忽听到一道清亮的男童嗓音。她回头,见方桐面如土色,有些难堪。暮晚摇挑一下眉,顺着方桐的视线,看到偏房挨着一棵树的角落里,一个小男童虎头虎脑,正在悄声唤这边。

那男童立刻被一个卫士抱起,堵住了嘴,那个卫士不安地看向这边,怕公主治罪。那男童被抱在卫士怀里,也看向暮晚摇。而看到自己父亲时不时会说起的丹阳公主,小男童一呆。

小男童第一次见到这般美丽又高贵的女郎,瞬间脸爆红。

方桐艰难的“殿下恕罪,是小儿不懂事,不知怎么跑了出来,惊扰殿下”

暮晚摇心情正好,不在意地笑一笑。她对孩子的心结也许还有,但也确实没有以前那般严重了。她看到男童那不好意思看她的表情,颇觉得有趣,让卫士将小男童抱走,并不责罚。

穰县中,深夜之时,裴倾坐在书案前,收到了快马加鞭送来的公主的密信。

他艰难许久,又想到了那一日自己见到山贼时的惊恐。他的恐惧让他逃亡,为人的怯懦让他放开了公主的手。虽然事后他就带兵去救,却发生地龙醒了这样的事,公主已然不见。

之后他和言尚留在穰县的势力合作,帮公主稳定这边局面,就是为了能够将功赎罪。而今,公主这封能判他生死的信到了。

身为公主,轻而易举就能决定他这样出身的人的生死。哪怕他尽了全力,却仍恐惧即将到来的责罚。

裴倾不禁想,当年言二郎背叛公主时,是否也如自己今日这般惶恐,如自己今日这般忐忑皇权如此压人,然而他们食君之禄,又有什么法子。

裴倾终于打开了公主的信,他一目十行看下去,看完后,心中难说是什么感受

公主让他向长安请罪,驸马一事就算了。

长安婚事备办照旧,但是裴倾要沦为笑柄。

不过沦为笑柄也还好,因公主不打算给他谋那个吏部员外郎的官职了。公主要他待在南阳,在南阳姜氏说话人换一圈后,他要将南阳稳住,防止南阳在之后帮秦王太多。

公主给他谋的新官职,是南阳长史。这是正六品上的官职,比公主最开始许的吏部员外郎还要好很多。

但是,毕竟是地方上的官。

毕竟是不能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