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5012 字 5天前

又是倒打一耙。

言尚想,这应该是他喜欢暮晚摇后,让他最不愉快的一次体验了。

哪怕温香软玉,哪怕女郎娇美,他依然心中煎熬,左右摇摆。

暮晚摇从后抱着言尚,看他低着头,连她这样诬陷他要抛弃她,他也一言不发。

言尚确实是很少发火的那类郎君。旁的郎君火冒三丈是家常便饭,言尚的温和却才是常态。之前二人因为孩子、婚姻吵的时候,就是言尚难得一次真正动了气。

而这一次,虽然半个月没回长安城去,然而暮晚摇又怎会没有得到公主府的报告她怎会不知言尚十天前就回来了长安,还去公主府找过她,并且大约他已经知道了她装病骗他回来的事。

再加上他在蜀中的遭遇。

他应该非常生气,比上一次更加生气。他冲她发火才是正常的。所以他现在一言不发,才更加让暮晚摇觉得事情严重。

而他这样,暮晚摇就好惊恐,怕他认清现实,怕他思考后认为两人不合适,怕他不要她,要和她分开。

暮晚摇心中恐惧,可是作为一个从来不用去讨好别人的公主,她又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道歉才是真正的诚意。暮晚摇便从后抱着他的腰,想他虽然不说话,可是也没推开她。

她笑盈盈“去蜀中半年,你的肩宽了许多,腰却还是这般细哎。”

言尚低声“殿下让我先穿好衣服吧。”

暮晚摇自然不肯让他好好说话。她紧抱住他蹭了蹭,又从后亲他的后耳,她声音温软偏柔“父皇赏赐晚宴,你怎么不去我看你的样子,是这么早就打算睡了这么早,你怎么睡得着”

言尚“你怎么不去”

看他肯和她说话,暮晚摇目中便噙了笑,她仍是轻轻地、点水一般地亲他,同时道“你不去,我去干什么本来就是想见你的。

“半年不见,你一点也不挂念我,然而我时时刻刻都想念你,言二哥哥。”

言尚心中一软。

他轻声“我也想你。”

暮晚摇登时欢喜。她拉着他转过身来面对她,言尚没有太反抗,就被她拉着手转了方向。

而暮晚摇换了身衣裳,不像他下午见她时那般裙帔层叠,此时她穿粉白间色裙,高束腰,长裙摆。裙摆一枝遒劲梅树,灵巧又活泼。

暮晚摇身后是一个原本摆放书册的桌架,她轻轻踮脚一跳,就坐在了桌上,并拉着言尚,让言尚过来几步。

她让他挨着她站,她脚不踩地,晃了两晃,又张臂勾住他脖颈,就能让他低下头,好让她亲一亲了。

她手指绕入他腰间。

窸窸窣窣间,她仰着头小声和他说话“我知道你生气我装病骗你,可我是为了让你早点回来呀。我听说你在蜀中遇到了刺杀,如果不是距离太远,我赶不过去,我一定要去救你的。你在那里那样不安全,我怎能看着你涉险不归呢”

言尚俯眼,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似审度判断。

暮晚摇唇挨着他脖颈,对他又亲了亲,说道“我让人给你做了大氅,做了兔毛裘衣你是岭南人,到了长安,冬天就比我们更怕冷,我早早为你备下,你今年就能好过一些了。”

她偏头想了下,心疼道“不过方才我抱你时,觉得你好像瘦了些。必然是蜀中不好,让你不适应。你看你是要多吃点,我将你喂胖一点儿呢,还是重新量一下尺寸,将我给你做好的衣裳改一下尺寸”

言尚怔然。

他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皎白面颊,看她乖巧地坐在桌上,仰脸任他观察。他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受“你竟然给我做衣裳你以前从不管我的。”

暮晚摇微羞“我以前不懂事嘛。我现在在学怎么照顾自己的郎君呀。我跟我四姐学了不少言二哥哥,半年不见,我真的比以前好了很多。我没有那般骄纵只管自己了。我在学着体谅你呀。”

言尚俯下身,抱住她。

见他肯抱她,暮晚摇格外欢喜。她又侧过脸来亲他,碰他的唇。而他被她的气息所扰,却是第一次在和暮晚摇这样时,走了神。

他用一种复杂的态度看着她。

一个人的性情,必然受她的经历影响。

她既害怕直面问题,又会干脆斩掉问题。

她既像抓着一根稻草般紧紧抓着他不放,却又会非常决然地一刀两断。

她胆大,又胆小。她肆意,又脆弱。她不蠢,非但不蠢,其实她很敏锐。她笨拙地、如此小意地讨好他,她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就是在跟他说“抱歉”“我错了,但是你不要生气”。

暮晚摇眉目间染上动人的春意,在她的胡闹下,言尚那本就单薄的中衣已被她弄得不成样子。她知道他也动了情,这么久不见,他不可能忍得住。她便有点儿得意地笑,仰高脖颈,拉着他的手来抚自己。

言尚突然道“你在这次事情中,到底涉入了多深”

暮晚摇一怔,抬目看他。她顿了下,乖乖回答“我其实没有插手,只是将你叫了回来。”

言尚绷着的下巴微微一松。他就怕她涉入太多,她若是罪大恶极,他便是保她都是错。

言尚又道“户部真的和益州官员联系很深么是不是都收了下面的孝敬钱”

暮晚摇不耐了“你是查案子么是审问我么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言尚住口。

暮晚摇便立即发现自己态度不对,她是来讨好言尚的,不是来和言尚矛盾加深的。暮晚摇放软自己的态度,轻声“我们不能谈谈情,说说爱么你要查事情,你自己去查好了。不要在这个时候问我,不要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怀疑的态度对我。”

言尚说“对不起。可是,你真的”

她堵住了他的口,不让他再说了。

春情若水流,窗外月明照。

暮晚摇努力引导言尚,让两人的话题不要那般紧绷。但是他始终进入不了状态,她耐着性子忍了很久,第一次两人的相处,变得如同折磨一般。既让他不太情愿,也让她感受不到一点美好。

都是在忍耐。

而这种忍耐很快爆发。

他关键的时候,抵着他微敞的衣领,暮晚摇忽得一声惨叫,全身绷紧,吓了他一跳。并且立刻,暮晚摇推开了他,让他后退两步。他这才抓住她手腕要勾开她的腰查看她,却被暮晚摇“啪”地一声打了手臂。

她眼尾都疼得噙了泪“你怎么敢直接硬来”

她口不择言“水平差就算了,现在连一点儿温柔都没有了。我还没有感觉,你就胡来了你把我当什么当受罪,当磨难,当任务你自己直接舒服了就是觉得我不会疼”

言尚脸色青青白白,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说水平差。他额上渗了汗,透过烛火和窗外的光,看到她脸色难看、有点儿发白。他被她这么骂,也顾不上自己被她突然推开的难受,他第一时间低头想看自己哪里弄疼了她。

言尚讷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弄疼你了你受伤了么让我看看”

暮晚摇“走开”

她受不了这种气氛了,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再挨她一下。她从桌上跳了下来,火冒三丈地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寒着脸就向外走。言尚急忙系衣带,四处找衣物,好去追她。

暮晚摇走了一半又退回来,把一个东西砸向言尚。

却并不疼。

言尚一把抓住她砸来的东西,低头看,见是一个很丑的荷包。上面绣的是什么水草蟑螂还是蝴蝶

恐怕他小妹十二岁时绣的荷包,都比这个砸来的东西好看很多。

暮晚摇眼眸气得又红又亮,她张开自己的十指晃了一下,口上怒气冲冲“我为了给你绣这么一个荷包,十根手指头都快被扎断了,我手肿了一个月你高风亮节的时候,我心里全是你”

言尚“摇摇”

他抓住荷包,只匆匆挡住自己散开的领口。暮晚摇再次向外走,他有太多的话想和她说,便追上去,抓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心知肚明的问题,一定要说一定要解决

言尚语速微快,就怕她要走“蜀中的事果然和户部脱不开关系对不对你是要保护他们你要保谁这件事既然不是你下令的,你就不要再涉入了即使损失一些,你到底是公主。你公主的身份不会有半点损害”

暮晚摇被他扣着,觉得可笑。

她说“我损失的人手,损失的权势,我损失的那些好不容易搭起来的资源、声望都不算什么”

言尚语气微厉“那些有什么关系我早提醒过你,早告诉过你很多遍,爱慕权势不算大错,但是你不要沉迷于此。你不要执迷不悟,越陷越深你”

暮晚摇盯着他。

她轻声“权势不重要可是言尚,如果没有权势,你怎么尚公主我怎么嫁给你”

言尚愣住,不知话题为什么转到了这个方向。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含着方才残留的泪花,她眼中的神情也十分疲惫。

暮晚摇在此时,不像个骄纵任性的公主,她周身透出上位者那股冷漠和绝望。

她盯着他的眼睛“言尚,你离开长安前,追出数十里,求的是什么求的是我和你重归于好,求的是我给你一个期限,不要让你不明不白地等着我,却不知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和我在一起。

“我把你的话记住了,我一直在努力给你一个答复。这个答复,没有权势,我能做到么我若是失去了现在的地位,是李家能放过我,还是太子能放过我你求的是百姓安康,家国天下,我求的,就是活下去,风光地、不受人胁迫地活下去。

“我一直在想,只要我手中权势让太子忌惮,让李家必须依靠我,那我就能和李家提出条件,我就能告诉所有人,我要言尚做我的驸马。只有到我手中权势让人不能小瞧我,我才能自由地嫁给我想嫁的人,过我想过的生活。”

她眼中的泪向下掉一滴,溅在言尚握着她的手臂上。

他胸口发涩,对她的许多指责,在她这一滴眼泪下,都说不下去了。

暮晚摇眼中泪落,然而她的神情却是倔强的、不服输的“你走了半年,我非常认真地思考,你想要的期限,我到底多久能给你。我给自己的目标是两年,两年内,我一定要嫁给你,并且让李家、太子,全都不反对。

“我不靠自己,难道能指望得上你么言尚,你是从来不肯以公谋私的,我指望不上你。我爱上一个一心为公的人,我不怨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自己走。你现在说我爱权爱得不正常,你让我放手言尚,不经他人苦,莫说他人恶。我没你幻想中的那般好,可我也并非十恶不赦。

“你我立场不同,非我所愿。然而你要与我兵刀相向的话,我一步也不会退,一下也不会手软。

“言尚,当日你投靠我的时候,我就说过,一旦你不为我所用,一旦你我走了不一样的路,我会杀了你。而今你我各凭本事吧。”

她甩开他拽她的手腕,向外走去。他追了两步,立在屋门口,却只见她伤心离去的背影。言尚心中生起迷惘,生起许多涩然。这人世间,很多事并非非此即彼,他要帮一些人,就要伤害另一些人。

他坚信他是对的。

可是暮晚摇也不是为了做坏事,而要选择和他为敌。她为的是自保,为的是能有和他成亲的那一日,不受人质疑,不被人抛弃。

这个晚上,后半夜下起了雨。

言尚一夜未眠,想了许多事;暮晚摇也一夜没睡,熬得眼通红。

还睡不着的一个人,是刘文吉。

刘文吉坐在暗室中,孤零零的,给自己一杯又一杯地倒酒喝。自从开始掌控北衙,他在皇帝面前当职的时间少了很多。就如这个晚上一样,他有时间自己躲在屋子里喝闷酒。

酒液下腹,下腹烧得灼灼,脑中一遍遍浮现的,便是傍晚时看到的春华抱着她孩子、在水边笑靥婉约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