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5633 字 5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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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边军营彻夜通火, 火照十里而不灭。

戴着兜帽的乌蛮王骑在高头大马上, 抱臂而望。

他身后一骑士道“大王, 为何不直接让那些大魏人将他们的公主送回来大王特意来此一趟,不正是为了那位公主么”

面容掩在兜帽下的乌蛮王, 闻言哂笑。

他名叫蒙在石。

是丹阳公主所嫁的上任乌蛮王的长子。

一年前乌蛮内乱, 该继任的乌蛮王死了,公主也离开了。原本蒙在石也应该死于那场战乱中。

蒙在石答非所问“大魏人明日定会派人来询问详细情况, 到时候说我只是前任王者的一个族人便罢。就让大魏人以为前任王者家眷死透,我只是个趁乱登位的小贼。”

立即有人道“大王是勇者, 是我乌蛮的救世者岂是小贼可比”

蒙在石盯着大魏边军那灯火通明的方向, 对下属的马屁没有反应。

让那吹捧的人有点儿尴尬。

另一人狠狠瞪了那个没有拍对马屁的人,小心翼翼询问“大王既然要蒙蔽大魏人,为何要向丹阳公主传话丹阳公主若知道大王是谁,大魏皇帝不也知道了么”

蒙在石淡声“那可未必。咱们这位公主,未必和她父皇一条心。我倒是要看看,她会不会将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大魏皇帝, 让大魏皇帝早早提防。我赌她不会。

“咱们这位前王后,那可不是一般女子。”

这下子, 他身后的下属们都低着头,不敢发言了。蒙在石与前乌蛮王后的关系即使作为下属,也应当作不知。

而他们也确实不知。

只隐约听说过一些流言罢了。

众人眺望着大魏边军方向,倏忽一刻,见山下有骑兵偷偷摸摸, 向大魏边军方向潜去。却没什么马蹄声,因马蹄用布所包。虽然行动有碍,但他们躲过了大魏边军的探查。

这行军队钻入树林中,显然要趁夜对大魏边军做些什么。

乌蛮王高高在上,眯眼凝视。

身后一属下有些兴奋道“看来大王所得的消息不假南蛮王真的忍不住,要在今夜骚扰大魏边军,抢夺粮草和土地”

南蛮五部,乌蛮只是其中之一。

南蛮也有王,只不过南蛮五部不听这位王者的话。然而大魏消息滞后,他们却不知,近年来,南蛮有一位年轻的王,励精图治,正在长成。这位年轻的王立志收服整片南蛮五部,征服大魏且在大魏不知道的时候,这位年轻的王,已经开始征战,扫荡整片南蛮之地

今夜便是年轻的南蛮王派军骚扰大魏边军。

蒙在石只是骑马立于高处,看到下方战事在悄然开始,他微笑“看来那位年轻的王,真的想收服整个五部啊。他还没有收服五部,就想从大魏这里得些好处果然年轻而悍勇啊。”

下属道“自然不如大王您”

下属又道“大魏边军今夜先因我等的到来,去连夜商量对策了。今夜南蛮王派来的军队,说不定真能打大魏一个措手不及。大王,虽然我等并未归顺南蛮王,但我等也算是南蛮子民吧我们要不要跟上去,趁机从中吃些好处”

身后的军士们闻言,跃跃欲试。他们骁勇好战,眼前看到有好处可得,当然一个个都按捺不住兴奋。

蒙在石淡声“想去你们便去吧。”

看大王不反对,当即数位下属出列,骑马下山,去整合自己手下人。

却也有会看眼色的下属,见大王不置可否,他们咬牙忍着贪婪,跟随在大王身后,和大王一起俯视下方人趁夜作乱。

有人不解“大王,明明能得到好处的事,大王为什么不心动”

蒙在石从马上下来,他长身而立,黑袍裹身。他长臂一扬,虚虚指着大魏方向“偷啊抢啊,到底只是一时。终生如此,未免可笑。”

身后人互相对视,不懂大王的话。

他们听蒙在石手拄下巴,边沉思边说“这么多年,我们有粮食了就吃,没有了就去大魏那里抢。整个南蛮都是这样,因为常年打仗,我们个个善战。大魏最强力的军队是边军,但边军在我们眼里不足一提。

“既然我们这么强,为何我们不能像大魏一样富饶我们的子民为什么那么蠢笨,我们的房子为什么没有大魏坚固,我们为什么连年征战而不停我们想要的,仅仅是大魏珍贵的珠宝和漂亮的女人么”

蒙在石转身,看向身后面面相觑的诸人。

他淡笑“原本我想从丹阳公主那里知道答案。可惜她是个没有信用的合作者。那我便只好换种方式,让南蛮王去实验了。

“我在此发誓在我毕生,我何止要做这个乌蛮王,我要做整个南蛮的王者。我要带领我的子民走出如今境界,我要我们变得像大魏一样强大,甚至超越大魏”

星夜下,众骑士纷纷下马,跪在他们王者脚下。他们怀着虔诚的心膜拜,他们有种预感

最强大的王者,眼前的男人,将带领他们走出不一样的未来

边军再一次被那些蛮族人骚扰,并未引起太大关注。因常年如此,这本就是边军存在的意义。

快马加鞭,各州选出的年轻才俊名单被送去长安,这些是明年参加科考的人士;

披星载月,乌蛮有了新王者的消息也送去长安,这是南蛮这片土地新的变化的开始。

而岭南又下了雨,淅沥如愁。

黄昏之时,暮晚摇仍在午睡。因前些天中了瘴毒,身体未完全康复,需要睡眠来养精蓄锐。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她做着一些关于过往的噩梦,压得她后背冷汗淋淋、心跳急速。她陷入噩梦中醒不过来,忽然一道清朗的读书声,将她从梦中惊醒。

纱帐茫茫,暮晚摇有些迷离地坐在床上,蹙眉听着外面的读书声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往往复复,声如雨清。

暮晚摇拢着长发,扯开帘帐,沉着脸起来。她就知道,又是讨厌的言石生在读书了

又在读书了

她撩帐起身,推开窗子,果然看到了那坐在廊下抱着书苦读的少年书生。暮晚摇正要训他读书声太大,却见潇潇暮雨下,似乎一滴雨水飞斜,溅上他的睫毛。

他睫毛轻轻颤抖,抬手拂去眼睫上的水渍。而他抬眼,眺望着漫天细雨,静然而坐。

背影清肃,侧容清隽,气质如远山清水般辽阔浩瀚。

暮晚摇不禁看得呆住。

名门子弟才会养成的好气质,怎会出现在一个岭南乡巴佬的身上读书有这么神奇么

可他读书也没见读得多好啊。

言石生看了一会儿雨,再次将心收回到自己手中的书卷上。他才朗声要继续,后方飞来一扇子,砸在他后脑勺上。

言石生“哎。”

他被砸得一跌,回头手忙脚乱地收了扇子,看到是一把镶着许多珍珠的羽扇。这扇子是暮晚摇常用的那一把,他抱着扇子抬头,果然看到红裙摇曳,暮晚摇腰肢款款地沿着走廊向他走来。

她呵斥他“读书时应低声寻义,不要学村学生高喉大嗓乱喊一气”

言石生目中浮起无奈,起身将扇子还给她。他道“小生受教了。”

其实他读书声也没多大。

但估计吵到暮晚摇了。

言石生见公主并没有什么事要吩咐,便重新坐下,这次沉默着读自己的书。雨声滴滴答答,言石生后背绷着,心神抽出一分来,思考公主怎么还不走。

她站在他后面,在干什么

暮晚摇眼中流波闪烁,不紧不慢地摇着自己的羽扇。

她冷淡地问“言石生,你想去长安”

言石生回答“是。”

他要起身面朝她,暮晚摇却从后按住他的肩,不让他面对她。她按着他坐着,让他就这么和她说话。女郎的手扶在肩上,她人就站在他后方,观察着他。言石生面容古怪,心里有些不自在。

暮晚摇“你是想当官”

言石生顿一下,缓声“是。”

暮晚摇奇怪“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好名,不好权么那你当什么官”

言石生不语。

暮晚摇在他肩上戳一下,轻轻一点,似撩非撩。她声音也俨然如烟雨空茫,含着一丝魅惑“问你话呢。能不能说句实话说句实话对你有这么难么”

言石生低笑。

他望雨而叹“非是我不说实话,而是实话多可笑,没有人信罢了。”

暮晚摇俏皮道“说不定我信呢”

言石生沉默。

暮晚摇勾着他的肩,再次一戳。如鱼尾戏扫一池清水,从肩膀处开始,言石生都要被她戳得半身发麻了。

他涨红了脸,几次想起身,却被她按着坐下。

他只好僵硬着坐直身体,望着天地间的暮雨绵绵,轻声回答“那这话,我只说一次。日后殿下再问,我不会再承认了。”

暮晚摇好笑“你说啊。”

暮雨下,她听言石生声音低柔“殿下可曾见过路有冻死骨,可曾见过苍生多寒无可救我幼时母亲尚未过世,我们兄妹几人跟随他们在南方游学,遇到过大旱,遇到过人吃人。我阿父说天下不仁,这样艰苦的百姓到处都是。

“后来我年岁渐长,见的就更多了。我会不禁想,我能为这天下做些什么我一介书生,困于岭南乡隅,我要改变这世道,除了科考、做官,我无路可走。

“我要天下泰康,要民众不屈。要邻里不扰,要盛世太平。我除了当官,无路可走。”

书生意气,少年热血。言石生柔声“公主听到我方才念的硕鼠了么”

暮雨如沙,他二人于雨下,一坐一站。少年书生坐于前方,少年公主将肩搭在他肩上。二人的声音隔着绵雨,一前一后地交叠在一处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乐郊啊乐郊,到底在哪里

与他一道念出这诗,暮晚摇满心激荡,无以复加。满腔情绪强忍不住,搂着他的肩,她俯身从后贴于他面上,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来我来”刚出门,言石生怀中抱着的旧衣就被守在门口的幺妹言晓舟抢走了。

她冲兄长露出不安又讨好的笑容“二哥衣服脏了,我帮二哥洗吧。二哥还要读书,这种小事就不要做了。”

言石生衣服被抢走,他也没有去抢回来。俯眼望着紧紧抱住他旧衣的小妹,言石生温温一笑“那便谢谢小妹了。”

说完,他转身就进了屋。

言晓舟怔愣一下,她咬下唇,推开门进去。看到言石生清颀的背影背对着她,他似在屋中翻找什么。

言晓舟以为二哥是生她气、不想和她说话,她心中委屈,迎上去小声“二哥,你别不理我呀。是我错了,害你被那暮娘子拿棋子打。”

言石生道“不碍事。”

他叹道“你以后便是要与我说悄悄话,也不该坐在客人窗下说。既不礼貌,还易被人发觉。且我也不知暮娘子如何得罪了你,你追过来也要说人坏话”

他仍在找东西。

言晓舟急了,她道“那暮娘子霸占了我们家房子,我不该说她么”

言石生回头,温润清眸,望着年少的妹妹。

他柔声“你可知她身份尊贵”

言晓舟“我、我知。”

言石生“那你可知士庶有别,身份尊贵的人,天生就比我们寻常百姓享受更多好处你可知我们的生死皆在他们的一念之间你可知若那暮娘子真生了气,她要我们一家赔命,也许我们都是无可反抗的”

言晓舟张口结舌。

她讷讷道“可是这是不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