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徐志穹正躺在卧榻之上，指导“乐师”“弹琵琶”。</p>
“琵琶最讲究功底，左手按弦，一分一寸都要拿捏精准，右手弹拨，一张一弛都得攥住火候，你这火候有点过了，不要攥这么紧，也不要弹这么快……”</p>
徐志穹指导的非常认真，待弹过一曲《润无声》，忽听叩门声想起。</p>
软烟泉掌柜魏水轩推门进来，笑吟吟道：“御史大人，车马给您备好了，刘同知今日事忙，就不来送您了。”</p>
刘江浦把银子备齐了，让魏水轩交给徐志穹。</p>
两万两银子很多么？</p>
很多！</p>
得用马车拉。</p>
徐志穹来到客栈后院，但见一辆两匹马拉的厢车已经备好，车厢里装着四个木箱，魏水轩逐一打开木箱，给徐志穹验看，箱子里装的都是五十两的银锭子，每个箱子里各装着一百锭。</p>
马车旁边，有一位车夫抄着手，正等着徐志穹招呼。</p>
徐志穹看了看车夫，又看了看魏水轩：“怎么？你是舍不得这辆马车，还是担心我不会赶车？”</p>
魏掌柜连连摆手，他在软烟泉经营几十年，这点规矩能不懂么？</p>
车夫不能随便提供，这等于暴露对方的行踪。</p>
“客官，您误会了，马车送您了，您随时启程，”在院子里，有别人进出，魏水轩不再称呼御史，只管徐志穹叫客官，“这车夫，您若是想用，就让他帮您赶一段路，若是觉得不方便，您随便找个地方让他下车就是。”</p>
徐志穹摇头道：“何必这么麻烦？还得让这兄弟受累跑一趟！这车我自己赶着就是！”</p>
“客官自便，您一路小心！”</p>
徐志穹赶着马车除了软烟泉，说实话，他不太会赶车，当初去图奴大营，他赶车的时候把粱季雄扣在了车底下。</p>
好在这条大路还算平直，魏水轩选的也是上等好马，这一路走的倒也轻松。</p>
徐志穹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想着刘江浦的动向。</p>
这厮是回了同知府？还是守在了饕餮外身那里？</p>
这次徐志穹可猜错了，刘江浦眼下就在软烟泉，徐志穹走的时候，他在一旁的阁楼上静静的看着。</p>
“一路盯紧他，看这厮到底是不是去了剿孽军大营，”刘江浦吩咐身边几名护卫，“每天都要把他的去向告诉我。”</p>
刘江浦昨夜确实去了饕餮外身的驻地，等看到那座荒芜的小山安然无恙，刘江浦平静了下来，可突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p>
徐志穹和我无冤无仇，他想要害我，意味着他肯定是冲着真神外身来的。</p>
可最先提醒我的，为什么会是素不相识的张竹阳？</p>
也许张竹阳是某位大人物派来的，可这位大人物也太托大了，竟然让张竹阳只身一人来见我。</p>
我性情如此多疑，他就不怕我直接杀了张竹阳？</p>
刘江浦越想越觉得奇怪，第二天便到软烟泉观察张竹阳的动静。</p>
看到“张竹阳”清早起来，便和姑娘一起“弹琵琶”，和正常男子似乎没什么区别。</p>
他没有惊动“张竹阳”，虽然刘江浦有独特的通讯手段，但确切掌握京城的消息依然需要时间。</p>
在掌握确切消息之前，他不会冒险得罪一个以阴狠闻名的御史，尤其是这名御史背后，还可能有高深莫测的存在。</p>
两万银子对刘江浦来说不算什么。</p>
重要的是安稳，安稳的把剿孽军送走，安稳的把徐志穹送走，安稳的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御史送走。</p>
让真神外身安安稳稳留在滑州，是刘江浦的唯一使命。</p>
……</p>
徐志穹赶着马车，在官道上走出十几里，身后有辆马车一路尾随，虽说距离很远，但徐志穹很清楚他们的意图。</p>
跟踪判官是很不明智的举动，判官很容易识破跟踪，也很容易摆脱跟踪。</p>
徐志穹根本没把跟踪者放在心上，真正在他心上的是这一马车的银子。</p>
两万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千文，这是两千万文！</p>
这些都是刘同知搜刮的不义之财。</p>
这钱能据为己有么？</p>
当然不能！</p>
判官的责任感和提灯郎的使命感，让徐志穹不能把这笔钱据为己有，得把这笔不义之财送给穷人。</p>
可送给哪个穷人呢？</p>
我算穷人么？</p>
徐志穹其实挺穷的，每月俸禄不少，但开销也大，吃穿用度都得用钱，养着两个役人，檀香纸马也得用钱，平时去酒肆茶坊应酬难道不用钱么？去勾栏之中潜心修行难道不得钱么？</p>
阴阳司没了，童大哥和韩大哥在京城里的开销也都来自徐志穹，施双六那丫头连个合法身份都没有，也得靠着徐志穹生活……当了一年提灯郎，徐志穹几乎没留下什么积蓄。</p>
但徐志穹虽然穷，也绝不会把这笔钱送给自己，他不会做这种取巧的事情，必须把钱送给真正有需要的人！</p>
听说京城有一位判官，处事公道，待人谦和，担任推官多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几乎没出过错漏。</p>
可是这位判官的日子过得委实清苦，卖鸡蛋、卖雨伞、卖绢帕、卖花、卖药、卖唱……为了生计，什么苦都受过。</p>
徐志穹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痛，泪珠忍不住在眼眶里翻滚。</p>
多好的一位同道，那么有良心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心看着她一直受苦？</p>
她最近刚升六品，身子虚弱，正是用钱的时候，把这笔钱送给她，不就是送给穷人了么？</p>
徐志穹一带缰绳，马车忽然停住。</p>
身后尾随的马车也在远处停了下来，一名护卫对车夫道：“被他发现了？”</p>
车夫摇头道：“不应该，这活计我做的多了，咱们离得这么远，他绝对发现不了。”</p>
另一名护卫道：“别瞎想，许是想停下来撒泡尿！”</p>
众人正在远处小心观望着，徐志穹正在车厢里，倾尽平生所学搬银子。</p>
一次想把两万两银子都带到中郎院是不可能的。</p>
每次最多能带一箱。</p>
可一箱是五千两，想要带走也没那么容易。</p>
徐志穹攥紧议郎印，双眼血红，努筋拔力，终于把一箱银子带到中郎院。</p>
但听院子一声巨响，杨武吓得一激灵，连忙坐直身子道：“来了，坐！”</p>
且看徐志穹放下箱子，转身又回了凡尘，不多时又搬上来一箱。</p>
“志穹，这到底什么东西？”</p>
徐志穹累的喘不过气来，一把揪住杨武道：“下去帮个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