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仲喘息许久，笑了一声：“六品修为，原本就不该当千户，我是那没福的人，两位医师不必劳心，让我和武侍郎说句话。”</p>
武栩蹲在身边，陈元仲在他耳畔，艰难说道：“千户，我不中用，我把你的脸丢尽了……”</p>
“莫胡说，你现在是千户，是掌灯衙门当家的，能支撑到现在，没让这群蛊人跑出去，你没丢了本分，也没丢了咱们衙门的面子，要怪只怪我来晚了。”</p>
“千户，我在衙门干了一辈子，当了这几天家，我知足了，也知道自己真是不中用，</p>
我知道这地方有蛊虫，我想去阴阳司请人帮忙，太，太卜都不见我……</p>
我既没本事，也没面子，却还想做当家的，我死的活该，可不该连累这些弟兄，</p>
千户，我光棍一根，抚恤的银子不要了，都，都分给他们吧……”</p>
陈元仲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了所有人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他的嘴唇还在动。</p>
自从他当了千户，徐志穹对他所有的印象，就是碎碎念念说个没完。</p>
如今他说完了，再也不能说了，想听也听不见了。</p>
武栩起身道：“顺刚，带人把兄弟们拾掇拾掇，不管死的活的，都带回衙门去。”</p>
乔顺刚抹了抹眼泪，对武栩道：“千户，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这些蛊人肯定是梁玉明那狗贼养的，千户，你带我们去找那狗贼，咱们砍了他脑袋，梁大官家就算怪罪下来，我们兄弟担着，我就不信梁大官家能把掌灯衙门杀绝！”</p>
“别特么给我扯淡！”武栩喝道，“回了衙门都给我老实待着，今晚不准出门，别以为我去了礼部就管不了你们，谁特么敢离开衙门一步，我打断谁的腿！”</p>
说话间，武栩脸颊一阵抽动，阵阵噩兆涌上心头。</p>
好重的杀气。</p>
武栩的杀气让所有人胆寒，可这一次，就连武栩都觉得这杀气瘆人。</p>
武栩抬眼看向了东边，隐约闻到了一丝腥风。</p>
转过头再看，徐志穹正盯着满地的尸体发呆。</p>
尸体当中，有不少人的罪业过了两寸。</p>
蛊门的罪囚不用说，徐志穹自然不会放过。</p>
徐志穹不想让掌灯衙门的兄弟受苦，但判官有判官的本分。</p>
……</p>
安淑院，昭兴帝睁开了眼睛。</p>
眼前一排蜡烛逐一点亮，证明虿元厄星正在朝着苍龙殿靠近。</p>
苍龙殿里，两名长老重伤，只剩下粱季雄还在和两条血颚蚰蜒死战。</p>
梁玉明高估了这三位长老，本以为三条血颚蚰蜒会把三位长老拖到强弩之末，如今看来，这三位长老很可能直接死在三条蚰蜒手上。</p>
……</p>
阴阳司里，太卜做好了准备。</p>
等虿元厄星杀了三位苍龙长老，再杀了陈顺才，太子上位的机会就来了。</p>
太卜感受到了久违的兴奋，他很久没有渴望过战斗了。</p>
……</p>
梁玉明穿好了龙袍，替昭兴帝准备了好遗诏，带上蛊士和他募集的私兵，动身前往皇宫。</p>
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已经没有悬念，他只需要做两件事，先给昭兴帝一家收尸，然后坐上龙椅。</p>
……</p>
安淑院，又一盏蜡烛亮了起来，虿元厄星距离苍龙殿已经不到一里。</p>
皇后柴秋慈打开了内院的铁锁，扯下了生锈的铁链，推开了沉重的大门。</p>
内院中央，粗壮狰狞的槐树咆哮一声，伸出无数根须，冲向了昭兴帝。</p>
可根须碰不到昭兴帝，也碰不到隋智和皇后柴秋慈，他们身上好像有一道特殊的屏障。</p>
柴秋慈抓住根须，长啸一声，槐树一阵颤抖，万千哀嚎之音震耳欲聋。</p>
皇后在吸取槐树的力量，槐树试图挣脱却无济于事。</p>
直到槐树上有接近三成的枝叶枯萎，皇后才放开了根须。</p>
她走到昭兴帝面前，轻轻触碰着昭兴帝眼前的蜡烛，原本点亮的蜡烛，忽然熄灭了一根。</p>
……</p>
虿元厄星沿着大路走向了苍龙殿，身边的路人逐一瘫倒，转眼殒命。</p>
走到路口，距离苍龙殿不足百尺。</p>
大殿之中，重伤的两位长老受杀气侵蚀，开始剧烈颤抖。</p>
粱世禄颤抖着声音道：“这，这是，这是什么……”</p>
粱功平看着粱季雄道：“咱们劫数到了。”</p>
粱季雄独子面对两条蚰蜒，颤抖着声音道：“大宣的劫数到了。”</p>
……</p>
虿元厄星又走一步，忽然感觉情势不对。</p>
“这是，混沌？”</p>
话音未落，虿元厄星消失了。</p>
杀气消失了，苍龙长老不再颤抖。</p>
太卜在星象盘也看不到虿元厄星的位置。</p>
他去哪了？</p>
太卜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p>
……</p>
武栩对徐志穹道：“我知道你要尽本分，可这事没有缓和么？”</p>
徐志穹把提灯郎的罪业单独收在了一个包袱里，对武栩道：“七品议郎，能主是非，我写一纸赏善书，带他们去赏善司，只要生前罪业不是太重……”</p>
话没说完，武栩脸颊又开始抽动。</p>
血腥味好重！就在附近！</p>
徐志穹也闻到了！</p>
乔顺刚正打算带着提灯郎离开宅院，却听武栩喝道：“站在原地，都别动！”</p>
武栩提着长刀走到了院子外面，但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往远处走，在他身后，躺着一路尸体。</p>
……</p>
安淑院里，昭兴帝笑了：</p>
“武栩，你只在意苍生，苍生已遭涂炭，你管是不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