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刮至近前时，鹅毛般的飞雪自辽远的天幕之上，纷纷扬扬地倾落而下。</p>
就在沈逐凰的背后，于这一刻，像是忽而结凝出了一方，被霜雪满覆，瞧来剔透漂亮，给人的感知却又是凛寒入骨的冰雪世界。</p>
舒语芙握紧手中的长鞭，于至恶之魂彻底被逆簌唤醒后，充盈于她体内每一处，那满溢到她几乎都要控压不住的恶意……</p>
在这一瞬，也终于被她毫不顾忌地，向着沈逐凰全然释放而出。</p>
恍若永夜降临，铺天盖地的恶意化作狰狞可怖、藤须一般的阴影，从舒语芙身后，正缓缓铺展开来的漆黑深渊中，狂烈扭曲地向着沈逐凰的方向探伸而出。</p>
她要将她拉向地狱，同她一样的地狱。</p>
沈逐凰的栖凤剑，与舒语芙手握着的凝煞鞭，交缠相击的瞬间，于她们分处的两侧，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也在这一刻悍然相撞。</p>
黑与白，同一个空间，却划分出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p>
两相对峙，泾渭分明。</p>
————</p>
“沈逐凰，你还是和从前一样。”</p>
“想要守护的东西越多，最后便越是会两手空空——这个道理，我不是两百年前，便已经告诉过你了吗？”</p>
“你吃的教训还不够吗？”</p>
“八种禁术带来的副作用，很难熬吧？这就是你做圣人的代价呢！”</p>
随着时间的流逝，舒语芙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沈逐凰在同她过招时，于肢体上似有若无的迟滞感。</p>
她微眯眼睛，抓住一点空隙，毫不留手地挥动手中长鞭，让沈逐凰伤上加伤，口中更是嗤笑出声，为沈逐凰一如既往的天真。</p>
“你以为你那样拼命，那些人就会感激你吗？他们不会的。”</p>
“就像你从前，在凌波宗可是他们人人敬仰爱戴的大师姐，可当你落坠下来，他们可有一人，如你当初为他们的那般，伸出一只坚定无移的援助之手吗？”</p>
“没有呢！”</p>
“人心就是这样肮脏的东西，你却总还是犯傻。”</p>
“难道就是为了显示出，这天底下，就你沈逐凰走的是正道，行的是善事，全天下就你最清贵高洁，不染这世间的半分尘埃？！”</p>
沈逐凰生受了舒语芙那毫不留力的一鞭，喉咙微动，将纷涌至口唇间的血意，又生生压下。</p>
她握紧栖凤，手腕翻转，向舒语芙的侧颈处，斜斩一剑。</p>
银白色的剑华破开沉笼于眼前的无边黑暗，沈逐凰的声音也从这耀目的光辉中传来。</p>
“我并不需要那些人的感激。”</p>
“我也只是做了，在当时我认为需要做的事。”</p>
“至于你说的人心……我也从不觉得，它是经得起考验，或者说，需要去考验的存在。”</p>
“没有那种必要。”</p>
“但行心中事，莫问前程遥。”</p>
“舒语芙，你是否忘了，我修的是万事随心的逍遥道！”</p>
“啊！”沈逐凰的这一剑，到底是落在了舒语芙的侧肩上，让只来得及避开侧颈这种要害处的舒语芙，惨叫出声。</p>
无他，只因沈逐凰这一剑，锋锐强势到将舒语芙的肩骨，都直接劈斩开来了，强烈的痛意将舒语芙席卷的同时——</p>
一种像是刻写在她神魂深处的，对沈逐凰剑招的恐惧，突如其来地就将她吞噬！</p>
让舒语芙眼前闪动着的，都是沈逐凰那明泓异常，也凛冽异常的剑光，它们还交错相击，挥斩得密不透风，像是覆笼在她周身的，一张严丝合缝，叫她无处可逃的剑网。</p>
舒语芙握鞭的手，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而不可控地抖颤起来。</p>
为什么？</p>
为什么会这样？</p>
只是被沈逐凰斩了一剑而已，她为何会如此恐惧着对方？</p>
明明在百年前，于萃仙大会秘境中，传承之地的石塔里，她与沈逐凰的那场交锋中，对方用手中的这柄栖凤剑，都把她从脖颈向下，整个劈开，只一层血皮勉强相连——</p>
那般血腥可怖的记忆，还留存她的记忆中。</p>
她却都不曾因为这段记忆，而不敢拿手中鞭，迎上沈逐凰的剑招。</p>
可为什么现在，只是被沈逐凰的栖凤剑劈斩了一下，她就成了这副不中用的模样？！</p>
虽然她与沈逐凰对战，确实也没准备，就以沈逐凰这种蠢人，所以为的光明正大，同其堂堂正正的较量到最后。</p>
舒语芙也确实留有暗手，就等沈逐凰稍有松懈的那一瞬，然后她就以逆簌预先交代过的秘术，取沈逐凰而代之，再以沈逐凰的身份，去见其最在意的师姐和师兄们——</p>
可现在，这些谋算要想实现，却都还未到最合适的时机啊！</p>
她竟就出了这样的岔子。</p>
是沈逐凰看出来了什么吗？</p>
不可能！</p>
沈逐凰这样的蠢货，在看了她过往那样惨烈的记忆后，怎么可能对她半分动容都没有？！</p>
她发现不了的！</p>
所以一定是巧合！</p>
“沈逐凰，你对我做了什么？！”舒语芙的心态几乎快要崩盘，问出口的话语，却还在强装怒火中烧之余，存有几分理智的模样。</p>
“我原还以为，你是个多堂堂正正的人。”</p>
“虽然我厌恶你，不，我憎恶你，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当得起剑修这二字！”</p>
“可你竟然在你的剑招中，做这样的手脚，你实在是……”</p>
沈逐凰在对战时，一向都是最专注的，她自是也注意到了舒语芙在被她的长剑，劈斩入体内后——</p>
于舒语芙的身上，所表现出的，明显不止是因为剑身入体的痛意，才颤抖成这般惊惶模样的姿态。</p>
但在她去思量出，为何舒语芙对她的剑招，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之间——</p>
沈逐凰更想弄明白的是，为何她在舒语芙惊惶的神态里，窥见了几分像是预想中的计划，突然破灭一般的失态之色呢？</p>
舒语芙，果然永远都不会让她的戒备之心，成为无用功呢。</p>
对她有任何的留手，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p>
沈逐凰再一次确认了这一件事。</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