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是荒颓残败的灰白石塔，沈逐凰跪坐于一朵，漂浮于虚空的猩红云团上。</p>

而其身周，则是数以千计的黑色鬼手，如诡夜幽魂，又似暗影重重。</p>

自四面八方，舒张着长且尖锐的手指，向居于正中的沈逐凰抓来。</p>

“小师妹！”</p>

在兰师姐和众师兄的惊忧声中，那黑色鬼手骤然弯折！</p>

犹如万箭齐发，汇作骤雨箭潮，更似暗河天降，滔浪奔涌。</p>

只瞬息，便将沈逐凰吞没其中。</p>

让御风至近前的断虹宗众人，全数被这漆黑暗影，挡隔其外。</p>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将小师妹吞没其中的黑色暗影，形若巨茧般，缓缓向内里收缩。</p>

“师妹……”</p>

——沈逐凰视角——</p>

“天命……”</p>

沈逐凰抬手，用力攥握住，贴着心口处的衣物，眼泪似断珠坠落。</p>

面颊，前襟，双膝，上一次，她这样落泪，还是数百年前，惊闻师尊死讯。</p>

她哭得静默，泪却掉得极凶。</p>

像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从她面颊上滚落。</p>

沈逐凰知道，她该止住泪水，摒弃软弱——</p>

抛却那些最不应该，出现于她身上的东西。</p>

然后，握紧她的剑，凝心定神，寻找破除危机之法。</p>

像从前，像她曾经无数次，曾做过的那般。</p>

无论遇到何种苦厄，她除却握紧手中栖凤，从来都无暇去接受适应。</p>

一切于她，犹如奔袭而至，无法回首的滔滔洪流。</p>

她被裹卷其中，就连难过于她，都是太过奢侈，不可企及之物。</p>

而这次，本也应并无例外。</p>

可双手交握在剑柄，眼泪却依旧控制不住，恣意淌流。</p>

黑色鬼手自四面八方，犹如雾霭迷障，向她拥簇而来。</p>

沈逐凰握剑的手，寸寸收紧，双眸却是在轻颤后，缓缓闭上了。</p>

“师妹！”</p>

耳边的声音仿佛都已远去，沈逐凰放任自己，陷进那无边的黑暗中。</p>

却在下一瞬，她并没有等来，那被千万道鬼手，同时掏穿身体的痛意。</p>

反而，等来的却是，一团极为温柔的，将她包裹其中——</p>

让她犹如，身浸温泉的暖融金光。</p>

沈逐凰一怔，含泪的双眸轻缓睁开，却见自己身周，入眼俱是灿然金光。</p>

同样是赤金之色，可此刻，将她圈围其中的，却不似穿过晏师兄胸膛的那般——</p>

强大，冰冷，无情，带着摧天裂地的毁灭之意。</p>

和死亡的气息。</p>

眼前这金光，却会让她想到——</p>

春日繁花侬丽，夏日树影婆娑；秋日硕果丰累，冬日旭阳融雪。</p>

让她想到，一切以言语，尚且无法道尽其中美好之物。</p>

让她觉得温暖，也让她……想到一个人。</p>

沈逐凰握剑的手，略略松开。</p>

那双被泪沾湿后，更显浓黑，也更觉脆弱的眼睫，此刻如蝶翼般，轻轻颤动。</p>

她微合眼眸，复又睁开，垂眸看向自己腰间——</p>

那枚悬挂其上，此刻金光氤氲的小小人偶。</p>

沈逐凰看着这人偶，不知为何，心头便是一涩。</p>

【太不应该了】</p>

她探手将那人偶捧起，心头翻涌而上的，是难以言喻的羞愧之意。</p>

【她方才怎会，就那般轻易放弃了？】</p>

【明明百年前，她失却所有，茕茕孑立，独行于世时——】</p>

【她都不曾有一瞬，生出过放弃之念】</p>

【可方才，她居然会被愧意压倒一切】</p>

【放任自己，深陷于过往与现时交织的阴影中，任由自己沉没】</p>

沈逐凰双瞳泛红，喉间隐隐泛出血意：该清醒了。</p>

【师兄的仇，她的仇——】</p>

【她要向舒语芙，一件一件地讨回！】</p>

以及——那人屡次救她，无论是何种原因，也绝不会是，想看到她，再一次地落进深渊。</p>

沈逐凰手指收拢，将那小人偶，复又安放回腰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