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轻松，并不以此为事。</p>

“不过，已经用不上了。你已经活着回来了呀。”</p>

鬼舞辻无惨没有说话。</p>

许久：“……你在骗我。”</p>

他的嘴唇颤抖地闭合着。</p>

鬼舞辻无惨又说：“我不信。”</p>

见他如此坚持，初桃只好说：“那你便当我说谎吧，不要生气了。”</p>

他死死地看过来，骤然拥的更紧，又重复说：“我不信。”</p>

“我看见了，那是医师的字迹，对症的是我的先天之疾。”</p>

“你是为了我，为了我才去找青色彼岸花……而我，也是因为这个东西才会死。”</p>

初桃拍了拍他的手。</p>

就被他反过来覆的更紧，抓的很疼。</p>

好像，所有的坚持变成了笑话。</p>

但是又似乎没有比这再熨烫的消息，宛若春雨，心口的花枝被滋润地抽出芽来，不再是痛苦本身，而是她亲手赠予的礼物。</p>

同时，他想要质问的东西，来势汹汹的气势，此刻都凝滞在空中。恶鬼的戾气骤然酝酿更深，又一点点散去。</p>

他竟是这么没有骨气，甚至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就这般……就这般……</p>

过去之事便要抹消吗？</p>

过去之事真的能抹消吗？</p>

鬼舞辻无惨另一只手无知无觉地扣着地面，指腹都磨出了血。</p>

他明明没有喝酒，此刻却被怀中女性的酒气薰的人脸热。鬼舞辻无惨一抬酒瓶，才发现内里空空，她已是一个人喝了大半，只剩下桌上给他的一杯。</p>

他气息躁动，赤红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室内。这里是产屋敷无惨与她的婚居，也是星辉与她欢愉过的所在……</p>

他也看到了屋内被点燃的引魂香，为亡魂指引方向、令恶鬼安适的白烟正袅袅升起。</p>

他再度看去，他仇恨的对象在他面前毫不设防，竟是半点警惕心也没有，就软软的靠着，而她身上穿的也是黑色的丧服。</p>

抛开过去不谈，至少此时此刻，今日今夜，她是真的在这里等待亡夫的归来。</p>

初桃没有说话。</p>

喝酒是无聊消遣，醉了也是事实……这游戏就没有不让人醉的酒吗？</p>

现在看样子是稳下去了，屋外也没有了最开始的惊叫声，而且她查阅鬼杀队和阴阳师们的状态都很正常，说明并没有发生战斗。</p>

因此，她现在脑袋沉沉，都不太想在今日同无惨计较了。尽管他气息不稳，忽冷忽热，实在让人不舒服。一个合格的□□宝怎么能变温呢？</p>

鬼舞辻无惨就在这时，趁着她微醺的模样凑近了，确认她反应迟缓。</p>

“你、爱我吗？”</p>

他问的急切，却死死地盯住了初桃的嘴唇。</p>

初桃点头。</p>

鬼舞辻无惨又追问，哑声：“星辉呢？月彦呢？”</p>

但她一时没有回答，只是困惑又不解地、缓慢眨了眨眼。</p>

鬼舞辻无惨能清晰看到金色眼瞳中倒映着的自己，紧绷、忐忑，与她坦然毫不掩饰的目光全然相反。</p>

“他们不都是你吗？”</p>

“……”</p>

鬼舞辻无惨愣住。</p>

鬼舞辻无惨心脏疯跳。</p>

鬼舞辻无惨无与伦比。</p>

他紧握着妻子的手，哆嗦着拥着她，在他耳边不停发问。</p>

被他缠的没办法，初桃才多说几句。</p>

“月彦是你……只有你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还会抱着我哭呀。”</p>

对啊……他怎么会觉得她连枕边人都认不出呢？</p>

“星辉是你……这个名字，是不是和月彦很是相称？我可是想了好久，还……找了句诗？”</p>

那天夜里无月，只有繁星点缀，原来那是她的暗示，他怎么直到现在才看出来……</p>

“墨云是你……只是，一开始我确实没有想到……”</p>

谁又能想到自己的丈夫死后归来变成了孩子呢？</p>

“夕夜是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你竟然会为了我变成女人来到全是女人的地方……”</p>

只有这句话，他忍不住回复：“只去了那一夜。我什么都没有多看，也没有和她们说话，后来也没有再去了！”</p>

初桃只笑着。</p>

她说的坦然极了。</p>

但鬼舞辻无惨的滔天戾气，在此刻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了。</p>

他感到一片晕眩。</p>

因为他在模模糊糊间意识到，不是初桃经不起诱惑泛心出轨，而是——</p>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初桃都会喜欢。</p>

妻子过去种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p>

旋即，从前支撑他至今的仇恨长城被击溃，鬼舞辻无惨好似迷失了自己，被一种更深的愧疚所替代了。</p>

他竟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将无辜的妻子怀疑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p>

她是如此地喜爱自己。</p>

会为他费尽心力寻找治病的药材，还会为了不让他有不必要的希望而瞒着他。</p>

会在第一时间认出他不同的模样，不惜损毁自己的名声配合他过家家却又处处给予提示。</p>

可他却、他却……</p>

“那个青色彼岸花，我以为、我以为是你想要的，我不知道是你为我找的……”鬼舞辻无惨语无伦次，“我出海不是为了寻找生子的秘方，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抢在别人之前，为你送上这份你最想要的礼物。”</p>

他被奇怪的爱意驱动着，试图寻找自己同等爱对方的证据，可是到最后，无惨也只能说出这句话。</p>

这个，还能说是无惨对初桃表现在行动上的爱。</p>

可是那之前呢？那之后呢？</p>

他对人恶毒跋扈，连带着初桃也叫人质疑眼光。</p>

他对她误解重重，无论是自以为是去检验妻子的真心，诱惑她出轨，还是对她加以各种严重的揣测，都——</p>

比不上她分毫。</p>

连对彼此的爱意与信任都无法与她匹敌，天大的自卑几乎将他压垮。</p>

鬼舞辻无惨哽着，眼圈已经红了。</p>

他恨不得把心剖出来，可是清晰的记忆告诉他，那里只有与他丑陋的血液融合在一起的残破花枝。那怎么能送人呢？那怎么能送给他的妻子呢？</p>

青年的脖子上虽然没有缰绳，可他已经为自己套了上去，无形的一角已经握在她手中。</p>

她一个眼神，他就彻底低垂下去，露出光洁纤长的脖子。</p>

原本紧锢着她的手也无措地松开了。</p>

……</p>

与无惨血脉相连的鬼物们又有了感应。他们很少直接受到鬼舞辻无惨的指示，今日却连着来了两次，是以细细地品着。</p>

“父亲大人的怒火平息了，似乎，还在喜悦？发生了什么？”</p>

“我怎么感觉父亲大人好像在撒娇啊。”</p>

下弦之三又停了口，他胸口一阵心悸，也对，父亲大人那般伟大的人物怎么会对着人撒娇呢？</p>

阴阳师已离开，没有父亲大人的指令，他们也不会再出去。</p>